他停顿了一下,“所以你是在告诉我,你愿意为了伏鸢搁下一切吗”
我笑着摇头,“不是,原本我就搁不下,现在,我搁不下的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仍旧紧盯着我,却没接话。
“所以我绝对能死,也绝对不会死。”
白泽到底被我说动了,但他具体是被我的那句话说动的,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我都没能想清楚。恍然中,又想起伏鸢曾经描述他的话。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有多有意思呢
大约就和阎君差不多吧。
我猜想,伏鸢恐怕也觉得,他还有其他方面跟阎君差不多吧。就比如说,明明两人看起来都过得稀里糊涂,心里却又好像比谁都通透,偏偏藏得又比谁都深。
这样的人,约摸就是凡人常说的“深藏不露”了。
这么说来,伏鸢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
虽说自小就认识他,可一直到最后,我都无法准确地向别人描述伏鸢这个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性格是什么样的,喜欢什么样的事情,没事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
这些我通通都不知道,我所认识的只是那一个他愿意给我看到的伏鸢。
那是一口一个“救命恩人”叫着我的伏鸢,也是一个会在我病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愿意用温水给我擦脸的伏鸢,还是一个去凡间经历情劫,却永远没能回来找我的伏鸢。
我的红线明明是那么美好的东西,最后,却变成了伏鸢的断魂刀。
这一切……
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晦暗的夜色,望着在纱帐般的云彩里游移的假月亮。盛汤司们盛汤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同传来的,还有忘川河上静谧的划水声。
这一切,我都一定能挽回的。
“咯咯。”
冷笑声猛然响起,昏昏欲睡的我霍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被夜风撩得起起伏伏的帐子和窗外抖抖颤颤的空枝,没有任何活物的痕迹。
“你会死的哦。”
白泽的声音近在耳边。
我惶然回头,那张冷漠的白色脸孔几乎要贴上我的脸颊。
“丫头,谢谢你。”
画面一转,眼前变成了伏鸢的脸。他的长发铺在两边,漆黑的眼睛没有一丝的光亮,就像是两口干涸的枯井。
我霍地坐起身。
夜半的凉气蜂拥而上,冻得我硬生生地打了个冷颤,这才清醒过来。
“叩叩叩。”
兴许是我好久没被噩梦困扰,听到这阵清脆的敲门声时,我竟然如惊弓之鸟一般,猝然回头,惶恐地望向门外。
一个清晰的人影倒映在窗纱上。
“婆婆”
是殊七。
悬着的心骤然落地,我长呼一口气,发凉的手脚这才慢腾腾地回暖。连着咽了好几口口水,我才开腔问道:“什么事”
外头的人沉默了一下。
“没什么,只是属下做了些吃的,不知道婆婆有没有兴趣”
踌躇了一下,我随口应了一声,便七手八脚地穿上外袍,开了门。
要说殊七,其实我好像也有好一段时日没见他。如今大半夜的在门口看到他,不知怎么的,我竟觉得他有些不同,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却又偏偏说不出来。
孟婆庄的红纱灯百年如一,洒下来的烛光却是夜夜不同,就像今晚,这烛火就显得分外的迷离。约摸是入了秋,忘川河上的水汽又重了一些罢,今晚满院的红影都好像被水浸染过似的,似乎用手一碰,都能晕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殊七就立在这涟漪里,微笑地看着我。
“丫头,谢谢你。”
熟悉的声音再次重现,我心头一颤,一双眼如同长了钉子一样,牢牢地盯住他。
“婆婆”殊七不放心地看着我,“出了什么事吗”
他背着光,身后的月光和红纱灯交织在一起。那张我看过了无数次的脸,我竟然一时想不起来了。不管怎么想,眼前出现的只有伏鸢的脸。
他有细致的眉眼,还有温和的眸光。
“婆婆”
我猛地回神,窘迫地移开目光,“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位好久不见的故人。”
“既然好久不见,那就去见见吧。”
我抬起头,望着眼前隐在黑暗中的脸,重重点头。
“嗯,就快见到了,快了。”
不过,在见到伏鸢之前,我还有个人不得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