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轻车熟路,没几下,我就找到了二人的名字。
大红的底色上,二人的名字被金线牢牢地缠住,那金线反射着床头的红影灯,就像是流动着似的,让人忍不住一阵晕眩。
脑中蓦地又想起那时候在诛仙台边上,阎君对我说过的话。
他说,这事其实严格说起来,也不能全然怪我。我牵的,不过就是托世成人的伏鸢的红线,与天界的伏鸢其实关系倒是不大。事情坏就坏在伏鸢历情劫之后的那九记天雷上,那雷原本是应该干脆利落地劈去他人世的所有记忆的,可也不知道是他道法太过高深,还是那雷劈得实在有失水准,居然没能奏效。
这么一来,就有了伏鸢下界去找花摇的一幕。
他说,我不过就是运气差了点罢了。
我知道,他这是安慰我。自己有没有做错事,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长呼了一口浊气,我将月老簿摊开,顺着那流光溢彩的金线,一路摸向源头的红线。那线刮在指腹上,微微有些发痒。
从前的我只要摸到这些就觉得厌烦,却没想到十万年后的今日,竟会有如此恍如隔世的思念感。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遇到啊。
发完感慨,我的手也正好摸到了那线的尽头。
镇重其事地,我拿起了一旁的御手剪。金色的剪刀在这大片的红色背景下显得分外精致夺目,我僵硬地活动着手指,锋利的剪刀立刻咔咔作响。
调整了一下呼吸,我缓缓地将剪刀凑了过去。
剪刀的刀口离红线越近,我的手就抖得越厉害,到后来,我必须得双手握住,才能保证我不会因为紧张过度,而把御手剪跌落到地上。
呼吸越来越沉重,我开始忍不住想象,如果我现在打个喷嚏的话,那线就会断得干脆又利落。
“阿嚏!”
脑中的声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喷嚏声就破空而出。我手猛地一抖,剪刀擦着红线,咔嚓一声落下。
我脑中轰地一声,连忙去看那线。
好在,方才我手抖得太厉害,剪刀擦着线过去了。那看似无比脆弱的线只是抖了两抖,没有任何异样。
胸口的大石猛地落地,我垂下胳膊,瘫坐着,不住地抚胸口。
我之所以这么紧张,那也不是没有思量的。虽然我刚才信誓旦旦地说要剪了那根红线,可是剪了红线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也预料不到。那么,如果往最坏的打算想的话,我会因为改变了一场过于复杂的历史而被天雷劈死也说不定。
有了这层思量,我刚才的行为便分外犹豫,其实到最后,我都没有真正剪断那线的打算,之所以会这么摆架势,其实也不过是像落个自己暗爽罢了。
如此一来,可想而知,方才的那个喷嚏给我带来了多么大的冲击。
大喘气完了之后,涌上心头的便是一股怒火。
那怒火一上来,我觉得连头发都根根倒竖了,哪里还管得了自己现今诡异的身份处境,转身霍地一把扔了剪刀,卷了袖子,摆出了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架势。
可当我回过头,看见一张熟悉到几乎烂到骨子里的脸时,我兀地愣住了。
“我”惺忪的睡眼睁大,睁大,再睁大,最后几乎到了破眶而出的程度。
咕咚。
咕咚。
这是我们二人同时咽口水的声音。
诡异的沉默蔓延在几乎被红线埋了的房间里,“我”目瞪口呆地抬起手,慢慢地,指上了我的鼻子。
“你……”
这一个字,如同是一记振聋发聩的钟鸣。我一个激灵,猛然回神。
趁着“我”还没反应过来,我像是火烧屁~股一般跳下床,胡乱地抱了一双鞋,连滚带爬地夺门而出。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连带着门撞上门板的声音一道,是那么的震耳欲聋。
回到伏鸢的房中,我终于惊魂未定地望向手中的鞋子。
这一望,却发现自己捧的居然不是刚才自己穿去的,竟然是还在做月老的“我”的那双扎眼的红鞋。
盯着鞋子望了好一会儿,我终于“噗”地笑出声。
“果然,我过了十万年,也依然没有长进啊……这双鞋,就当是纪念吧。”
语毕,我将那鞋放在地上,轻轻地将脚揣了进去。
月老的鞋子,红得就好像新娘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