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刚落下,有个人大跨着步子进了屋。
来人朝着秦兰氏微微颔首,并未行礼,便回头一扬手,面无表情地唤道:“带进来!”
门帘再次被人掀起。
两个衙役扣着两个人进到屋中,将他们掼到地上。
那二人伏在地面抖个不停。
打帘子的人是个一袭青衫的男子。此刻顺势进了屋,立在了当先那人侧后方。
秦兰氏却没去看他们,而是震惊地望着当先的那个来人,奇道:“京兆尹大人?您怎么来了?”
二老爷在旁慢悠悠地道:“今日我们这是家事。您虽为伯爷至交,但,这样插手旁人家事,终究不妥。”
京兆尹点点头,说道:“家事自然不能随意搀和。”
眼看二老爷面露微笑,他顿了顿,又道:“但如果其中牵扯到一些欺诈之案的话,便不是简单的家事了。”
二老爷的手微微一顿,正要开口,京兆尹却已唤了自己侧后方的师爷,去到旁边坐下。
最为显眼的两个人撤离,屋内众人的视线便不由自主转向了跪趴在地的那两个人。
提前抬起头的那个男人,府内之人均觉得有些眼熟。
容长脸儿,细长眼儿。还有那喜欢四处张望的眼睛……
不待旁人开口,二太太已经拧着眉诧然问道:“书墨,你怎么会在这儿!”
在场有些觉得这人似曾相识但没想出他是谁来的,听了二太太这句话,顿时恍然大悟。
是了。
这个,不就是当年二老爷身边的贴身长随,名唤‘书墨’的吗?
只是他十几年前就离开了秦家。多年未见,且容貌体型发生变化,大家一时间反倒叫不上来了。
书墨朝着二太太嘿嘿一笑,转眼看见了一旁的二老爷,登时一惊,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往那边瞧。
“说罢。当日究竟发生了甚么?”
秦正宁上前,望着书墨,淡笑着说道。
书墨听着这位公子声音柔和,却丝毫都不敢大意。
这几天府里那两位小主子是怎么一步步逼问他们的,他可记得深着呢。
若是打马虎眼,这两位就头一个饶不了他。
书墨赶紧重重磕了个头,颤声道:“当时,当时小的帮忙把伯爷搀扶到耳房,就回了那间……屋子。”
他虽未明说是哪间屋子。但众人没来由地就都想到了到底是哪一个。
必然是出事的那一间。
秦正宁正要开口再问,旁边二老爷按捺不住,阴恻恻说道:“你可要好好说、认真说。若敢胡言乱语,可是要吃苦头的。”
“吃苦头也比丢了命的强!”秦立谦厉喝声响起:“说下去!书墨,你给我老老实实说下去!不然,我绝饶不了你!”
屋内突然响起了兰姨娘的喊叫声。
她扑上前就要抓扯书墨。却被那两个衙役一拉一拽给丢到了地上。
秦如薇忙跑过去扶住兰姨娘。
两个衙役站定,刷地下拉开身边佩剑。
明晃晃的刀光闪着寒色,在这屋里头亮得惊人。
书墨咽了口口水,再不敢大意,一鼓作气说道:“当时兰姑娘和二老爷进了屋子里关上门闹腾了一夜!”
简简单单一句话,听在府内众人耳中,却比那惊雷,还更骇人。
大家俱都愣住了。
如果先前两个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说,当日和兰姨娘有瓜葛的并非伯爷秦立谦,而是二老爷了?
秦立谦闭了眼,颓然靠坐到椅子上,满面怆然。
二老爷腾地下跳将起来,指了书墨的鼻子骂道:“你个吃里扒外的!谁准你信口胡说的!”说着扬手就要扇书墨巴掌。
衙役也不抽刀,扬起一脚踹到他的腿窝处。
二老爷嗷地一声叫唤,坐到地上捂着腿不住喊疼。
“你说谎!”
尖细的嗓音传来,正是秦如薇。
她踉跄着跑到书墨旁边,虽因着衙役的拦阻而不得上前,却还是不依不挠地伸手往前挥。
“你个胡说乱讲的家伙。秦楚青那些人给了你多少好处,竟是使得你说出这种事情来诬蔑我姨娘!”
兰姨娘也缓过神来,正想呵斥书墨,转眼瞧见二老爷痛不欲生的模样,思绪一转,竟是问道:“表哥,你怎么样了?”
看到二老爷痛不欲生的模样,她慌慌张张往那边跑,却被一脸寒霜的二太太给阻在了半途。
秦兰氏死死瞪着书墨,喃喃说道:“谎话。全是谎话。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诬蔑我儿!”
她一下子暴怒,指了书墨正要喝骂。书墨旁边另一个人却是听到他招了,想着轮到自己了,这便慢慢抬起了头,朝着众人尴尬地笑笑。
这是个身量较矮的妇人。
皮肤白净,微胖。笑起来眯了眼,很有些慈爱的样子。
见到是她,屋内但凡上了点年纪的,无论主子或是仆从,都很是惊愕。
谁也没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一旁的秦兰氏也呆住了,望着她讷讷问道:“宋稳婆?你怎么在这儿?”
宋稳婆是京城内出了名的技术好口碑佳。
世家官家的夫人临近生产,多会提前请了稳婆到家中,以防孩子比预产期更早出世。
当初宋稳婆也被明远伯府请来过两次。
一次是秦正宁出生,一次是秦如薇出生。
后来秦楚青出世的时候,也想过请她,她却因没时间而拒绝了。
这样一个人,怎会此刻狼狈地出现在伯府之中?
“我啊。我是因为要说府里那位姐儿的事情,才、才来的。”
宋稳婆嘿嘿一笑,跪坐好,搓了搓手,捋了捋头发,这才说道:“当时给府里那位姐儿接生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因为收了人的钱财,就没和贵府的贵人们说过。”
府里统共就俩孩子是她接生的。
既然是姐儿,那就是秦如薇了。
听了这话,一旁在叫的秦如薇也消停了下来,茫然望了过来。
宋稳婆重重叹了口气,扯了扯自己的衣角,说道:“其实,当时伯爷、伯夫人和老太太没说错。那位姐儿……本就未足月。”
当时秦如薇生下来的时候很小,看上去很有些不足月的模样。
秦立谦和妻子还有秦兰氏对此都有疑问。
但当时宋稳婆信誓旦旦地说,是兰姨娘怀孕的时候心情不好,对胎不好,所以秦如薇的个头才比较小。
她接生的孩子无数,甚么情况俱都见到过。
府里就算有很多生产过的妇人,但主子仆从加起来也就那些个,又怎比得过宋稳婆有经验?
听了她的话后,众人就也没再多怀疑。况且,秦如薇的存在,本就不是甚么光荣的事情。大家也没再就此去多问些人。
自那时起,伯爷对秦如薇一直颇为内疚。
依着兰姨娘和她周围的人所言,兰姨娘怀孕的时候,是因了他的不肯亲近,方才日日伤心流泪的。
由于对秦如薇的那份愧疚,就算再不喜兰姨娘,秦立谦对秦如薇都或多或少地有些宽容。
比如先前她去将军府闹事,伯爷也只是关了她的禁闭让她反省,并未严加苛责。
结果秦如薇不仅不领情,反倒一日日更觉得自己的地位可以高些,再高些……
看着秦楚青,就愈发不顺眼了。
想到这些,秦立谦心里的怒气愈发掩不住,高声喝道:“说下去!你给我说明白了!”
宋稳婆抖了抖,脊背慢慢弯了下来,垂了头,说道:“我做这行那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那位姐儿是她生母吃了能够滑胎的东西,硬生生把她提早生下来的。”
眼见周围人的目光尽皆变了,她忙摇手辩解:“那名产妇身世也苦,家里都没了人。我也是怜惜她是个苦命人,才……”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叹了口气,终究没再说下去。
自己到底是收了不少银子的。还有那个庄子和铺子。
若不是收了这些,她也没那么快就被揪出来,还让人握住了证据。
“早生之子?”秦如薇一下子魂儿都没了似的,踉踉跄跄往后退,“我居然是早生之子?”
府里人都知道,在发生醉酒那件事之后,秦立谦防兰姨娘防得紧。
但凡她送去的吃食,秦立谦概不入口。只要是和她见面,他一定要带了自己的亲信在身边。
这样一来,自然消除了一切和她再有瓜葛的可能性。
那么……
兰姨娘又怎么可能在那之后才怀上秦立谦的孩子呢?!
“你说谎!”
秦如薇突然暴怒起来,嚎叫一声就往宋稳婆那儿扑去。
“你个胡说八道的贱妇!看我不撕烂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