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踹门而入的正是北镇抚司使孙应龙,按说,他作为镇抚司使,在江南可说是锦衣卫系统内最高级的官员了,这次行动自然是国舅爷总统,他孙应龙佐贰之,可乖官跟这厮接触时间长了,深知这家伙可说是后世书中锦衣卫的典型,怕他株连过重,就把王启年等一干百户放了出去分别往各个衙门和四个都察院而去,反倒把他拘束在身边。
孙应龙心知肚明,未免觉得国舅不够杀伐果断,可国舅爷正是他的大靠山,况且如今国舅手下人才济济,他要不揣摩上意,如何能继续往上爬呢!故此老老实实就跟在乖官身边,不过,肚里头终究是有些怨气的,一脚踹碎门板,伸手一招,一群如狼似虎的校尉力士就闯进房内,把这些方巾儒衫的读书人倒剪了手臂拖死狗一般就拖了出去,押到院子内,上去一脚踹在膝弯处,就让这些平曰自诩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一个个跪倒在地,孙应龙瞧着,心中未免就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快感。
整个院子里头一片狼藉,有几个秀才被倒拖着,双脚死命在地上蹬踢,非但没挣脱,反倒把外头的膝裤给蹬踢掉了,露出里头的衾裤来,当真是斯文扫地。
大明的衾裤大抵和后世的四角裤头差不多,长度在大腿上,长裤则和后世的裤子差不多,但还有一种叫做膝裤的,形状类似后世吊带袜,膝裤这东西,明清小说中包括金品梅红楼梦都有大量的描写,这东西基本是有身份的人穿的,质料大抵为缎、绸,冬天则在里面夹棉,并且讲究花样,你要用个三梭布做膝裤,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并且,裤子也讲究个式样,今年或许流行裤脚喇叭状,明年可能就变成直筒或者小裤脚了,故此流行周期很短,很多明代小说描写女人给男人撒娇,便是说身上衣裳花式式样还是去年的,说穿出去怕人耻笑,要求新做衣裙,便生动地描写了当时的人情习俗风貌。
很多明人笔记都抨击时人[其暴殄过分,亦已甚矣],称这种现象叫做[服妖],扶桑也有类似的词语,便是[倾奇者],总之,这是一个张扬着个姓的时代。
这些读书人有不少穿着膝裤,身子在地上拖,脚跟蹬踢下,自然便把膝裤给瞪掉,夜间凉风一吹,浑身都要打颤,可即便如此,锦衣卫依旧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便把这些人全部踹得跪倒在地。
“我等有功名在身……”很多儒生嘶喊着这一句保命的话,可孙应龙却嗤然,“功名?免死铁卷都没用……”正说着,一个锦衣卫校尉从房内出来,“大人,在床板下面发现无数妖书。”说着对后面招了招手,“呈上来。”后面一个力士就把印制的如当时的邸报大小的一堆纸张给捧了出来,孙应龙抽了一张在手,低头看了两眼,嘿然道:“这是什么?公然诽谤朝廷命官,勾连小吕宋,好大的罪名啊……”
“这本就是那郑国蕃干的好事。”樊玉衡硬着头皮大声喊道。
这些都是京畿粮房科主事马沙基马大人给樊玉衡的,樊玉衡看了勃然大怒,加之瞧见宁远伯二公子李如柏的做派,刺激了他那颗敏感的心,这才拼命串联讲学,并且,深深地有这一股子使命感,觉得文天祥文丞相那种为国为民的心思,便如同自己这般罢!
所谓说谎,总要先让自己信了才成,就像是后来的东林党,除了东林本身,其余的全是歼佞,并且深信不疑,干倒楚党干浙党,干倒浙党干阉党,等把所有歼佞干的差不多了,朝廷也差不多快完蛋了。
“你区区一个腐儒,仰不足事父母,俯不足蓄妻儿,居然能看到万里海域之外的小吕宋,并且从超过一万的小吕宋大兵围困中找到证据……”孙应龙抚掌大笑,慢慢走到樊玉衡跟前,突然伸手就恶狠狠扇了樊玉衡一个大嘴巴子,顿时扇掉了他两颗牙,旁边那妇人大恸,悲声哭喊道:“不要打他。”却被一个锦衣卫力士紧紧拽住,怎么挣扎也挣扎不开。
啪一声,孙应龙反手又抽了他一个耳光,这才轻描淡写掸了掸手掌,似乎自己扇了什么脏东西一般,“你以为你是吕纯阳么?朝游北海幕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他觉得自己最近两趟来回京师,在船上时分便拼命读书,似乎有些效果,自家说话都有些文绉绉了,未免有些得意。
“那郑国蕃取缔漕运,百万人众嗷嗷待哺,他却借着和小吕宋勾连得来的财货,大发国难财,这还需要证据么?有脑子的人谁看不出来?此等国贼,当诛之,当诛之……”一个秀才叫黄飞叶的,拼命挣扎着身躯,可却被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扭得地上泥土扑腾起一阵灰尘来。
明朝有个很奇怪的现象,读书人说歼佞,不需要证据,往往一句话就够了,[目之为邪党],反倒是刘瑾、魏忠贤之流,要办一个人,得证据确凿才办得来,就像刘瑾刘公公办贪污案,证据确凿之下,也不过把几百个贪污的官员贬谪为民,其中对错,隔着五百年时空,已经不可考据,但翻阅当时的书籍,便能看到当时读书人的嚣张,动不动呵斥别人为歼佞,被贬谪的,不管对错,只要是阉党之流办的,那肯定就是冤屈的,可大明朝有不贪污的官员么?
所以后世梁启超说明朝读书人[嚣风甚劲],评价可谓入木三分。
孙应龙听这书生嘶声大喊国舅爷[当诛之],一阵火大,按着刀柄正要过去,耳中就听得外头一阵马蹄声传来,脸上宛如变脸一般,恶狠狠的表情顿时就绵软了下来,转身快步出了院门迎了过去。
乖官翻身跳下马来,便一阵儿搓手,“这天气,骑马真是冻死人。”这时候后面菅谷梨沙业已翻身落马,快步走来,把一件斗篷披在他身上,一边嘀咕道:“殿下,您也太不自重了,这夜深露重,风寒倘若入骨,要得很重很重的病的。”
把紫色绸缎夹袄斗篷紧了紧,乖官忍不住笑,“好了,你如今倒是成了管家婆一般,莉雅可就没你这么多的话。”菅谷梨沙嘟着嘴巴,夜色深沉,的确很凉,又是一路骑马,把她的脸颊吹得泛起一层红苹婆果色来,煞是可爱得紧,“殿下,您可别想赶梨沙走,即便莉雅姐姐身体好了,梨沙也不会离开殿下身边的……”她说着,突然脸色一红,吐了吐舌尖低声道:“……可没别的意思,梨沙是替千代公主看着殿下……不是,照顾殿下……”
她越说越觉得不对味,声音愈来愈低,最后细不可闻,显是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乖官伸手在她脸颊上捏了捏,手感甚好,当下嘿嘿笑了两声,这才转首对跟前的孙应龙说道:“抓了多少?没粗暴执法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