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静静的看,看着屏幕一闪一灭,连带眸底都晦暗难辨。
忘记是第几次响起,他终于伸手划过屏幕,顺带开了扬声器。
“想好了?”他低低的问。
拿过遥控器打开投影仪,对面墙上快速跳出画面,是个十几岁的少女,扎着简单的马尾辫,一身宽大校服。
秋季,身后是大片的灰和黄,她正跟人说话,侧着脸,脸上带着轻轻浅浅的笑,微弯的眼角带出少见的暖意。
“葛戈。”他盯着前方从未这样对自己笑过的女孩,“说话。”
“对。”葛戈低低的说,语气不稳,带着鼻音,“想好了。”
席慕礼将画面放大,聚焦在她弯弯的双眼上,“明天来我公司找我。”
“好。”
通话中断,他紧紧盯着前方的屏幕,仰头一口喝光杯里的红酒,明明目的达到了,为什么没有预料中愉悦的感觉?
葛戈放好电话,脱力般的往门上一靠,带出轻微的声响。
“小哥?”张青青迷迷糊糊的声音传来。
“嗯。”
“你干嘛呢?”
葛戈清了清喉咙,“噢,我就打个电话。”
“大晚上还打电话啊!”她翻了个身,又快睡过去的样子,“没手机不行啊,你赶紧睡吧,赶明去买一个。”
“好。”她点头,“明天去买。”
这是不是也能算个里程碑?
从灰暗跨进深渊,相信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挣扎无用,索性也就认命。
并不陌生的名贵座驾,葛戈曾坐过几次,今天却是第一次抱着心甘情愿的态度。
她坐在后座,靠着车窗,木然的看着窗外景物飞逝。
李牧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正是夕阳西下的时间,绯色光照透进来挥洒在她身上,忽略掉她死气沉沉的目光,精神看着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到了地下室葛戈跟着李牧下车去坐电梯,按了楼层,升降梯快速动作起来。
“李牧。”葛戈突然叫他。
李牧转头。
葛戈抬头看着上方跳动的数字,“也算为席美佳报了仇,心里有没有舒坦点?”
李牧蹙眉,没吭声。
半晌,她笑了下,收回视线,看他,“开玩笑的,别当真。”
可那话听着真不像是开玩笑。
电梯突然在某个楼层停了,有人抱着一大堆文件狼狈的走进来,抬头时又突然愣住,可能是太过惊讶,手一松,文件稀稀落落掉了一地。
电梯门重新关上,陈彤掩饰般的撩了下头发,蹲地上手忙脚乱的捡,李牧见了给她帮忙。
她站起身道了谢,随后转向一边始终没什么反应的葛戈。
稍作犹豫后问:“你来找他?”
葛戈没搭话,微微垂了眼,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李牧扭头望过来,“你去几层?”
陈彤:“8楼。”
电梯继续走走停停,到了他们所要的楼层,葛戈刚抬步,陈彤突然拉住她。
她盯着葛戈淡漠的侧面,“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葛戈抽回手,指了指地上,“又掉了。”
随后走出电梯,跟着李牧往一个方向走。
柜台前坐着位年轻的小姑娘,李牧向她咨询席慕礼的行程,对方告知他还在开会。
李牧转过身来,“去会客室等会吧!”
小姑娘和善的看着葛戈,笑道:“是葛小姐吗?”
李牧:“对。”
“总裁有过吩咐,可以直接去他办公室等。”
她走出来,亭亭玉立的身姿,伸手做出请的姿势,领着他们去席慕礼办公室。
办公区域很大,摆放的东西很多,意外的装潢也不显得刻板,不是纯现代,掺杂着田园风,处处彰显着讲究,感觉很舒适。
由此可见席慕礼很会享受,也是个对自己极好的人。
不过葛戈完全没心思去欣赏什么,找了个位置坐了,垂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年轻小姐端了茶进来后便退了出去。
李牧看眼时间,对着她道:“我不方便在这呆着,也得走。”
葛戈点了点头。
“你......”他想了想,话音苍白的道:“其实席总对你挺好的,之......”
“你赶紧走。”葛戈打断他,淡漠的说道。
尽管没有多激烈的表现,也能感觉出来她极度的排斥,李牧抿着嘴最终没再说什么。
门被轻轻磕上,周围安静下来,鼻间围绕着淡淡的清香,属于席慕礼身上特有的味道。
意识到这里处处都充斥着那人的气息,葛戈的脸又白了几分。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隐忍的坐着。
这一等直接等到了天黑,那个小姑娘中间又进来过两次,都是给她换水,服务特别周到。
会议室人已经走光,敞亮的灯光下,席慕礼坐在首席的位置,拿着笔轻转。
早之前就有人通知他葛戈到了,时间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
人真的来了,他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次事发到现在他们还没见过面,多久了?
他转头看窗外,灯光将夜幕反衬成一面镜子,里面的男人着装严谨,带着浓浓的职场气息。
从酷寒严冬走入花开春季,他惦念了葛戈这么多年,终于用一个季节得到了她。
有人轻轻敲门,探头进来小心翼翼的询问现在是否方便打扫会议室。
席慕礼收起思绪合上文件夹,站起身给他们腾出地方。
同个楼层,拐个弯往前没多少路就能到。
走到前台,因为办公室有客人,小姑娘留到现在还没下班。
“她有说什么吗?”席慕礼问她。
对方摇头,“没有。”
“等这么久一句话都没说?”
“没有。”
他沉默,推了下眼镜,点头,“你可以下班了。”
走到办公室门口,脚步顿住,盯着门把手出神。
席慕礼蹙眉,镜片下的目光难得的少了些从容,轻轻咬唇,虽然不想承认,但当下居然真的有些紧张。
他把这归咎为多年得偿所愿的悸动。
门开了,她站在窗口,身影萧条,转过身来,视线在空中交汇。
胸口失速的跳动在她死水般的目光里迅速趋于平静,所谓紧张,转瞬间成了笑话。
一个人的期待,不叫期待,叫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