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大夫大概是看这种事儿不顺眼,碍于情面又不能多说麒麟庄的不是,于是便极不耐烦,噼里啪啦一通吩咐,说完立刻抬脚走人,一刻也不多留。
因孔大夫吩咐的内容都是些周寅身边必要有人照顾,吃食需细软精细,不能着凉受累,不能大喜大怒,他现在太弱,不宜吃汤药,那就隔三差五给炖盏燕窝温补,将养上两个月再看等等事项。
周寅听着几乎好笑,这可和秋兰的初衷差着十万八千里,因此故意对秋兰道,“这可要劳烦秋兰姑娘了。”
秋兰脸色铁青,不去理他,只对仇骏冷笑道,“这是处置犯错的侍卫呢还是送个少爷给我养呢?不成,我要再去请庄主的示下。”
仇骏脸上看不出喜怒,耸耸肩,转身也走,离去前淡然道,“你随意,最近庄主正忙,不一定有耐心管这些琐事。况且庄主既然能让这人活着从九幽堂的囚室中出来,就证明庄主没想要他的命,若是过几日发现被秋兰姑娘‘照顾’死了只怕不能乐意。”
周寅对着仇骏瘦高笔直的背影微微疑惑,没想到他会帮自己说话。
他心里很明白元昶根本不会把曜菡的死活当回事,在元昶眼中曜菡最多就是个有点额外用途的手下而已,这次没把他直接送进刑堂剐了只怕已是非常的仁至义尽,若是曜菡自己养伤时养死了自己那元昶定会认为是曜菡福薄命浅,怨不得谁。
秋兰忠心耿耿,万事唯庄主马首是瞻,庄主还要留着的人自然绝不能在她手里出事,于是闹了这么一出后周寅的待遇反而好了不少。
再不曾有人来提要给他派活儿干的事,原本只是每天定时来招呼他吃饭洗漱的小童儿则是被派来和他同住,贴身照顾,饮食也按照孔大夫说的尽量细软精细,且过了五日后还真有人给送了盏燕窝羹来。
虽然送汤羹的人酸溜溜小声道这是三夫人今日身上不舒服,懒得吃,厨子怕浪费才送到这里来,周寅也不理会,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他现在这身体急需滋补,只要看清楚没毒他就敢吃。
也不知是心里作用还是这盏冰糖燕窝真的很补,周寅热乎乎吃下去后就觉得周身都舒展开不少,便让小童帮他更衣,穿戴整齐了想出去走走。
秋兰虽然为人尖刻,不够宽厚,但管家理事确是一把好手,这个麒麟庄中的大管事人当得十分称职,因知道不能派普通下人来照顾曜菡这种打眼一看就知道既没背景也没前途的落魄之人,他们肯定不会尽心,便给派了个年纪很小的憨厚小童儿。
那小童儿也不大懂得在曜菡身边伺候十分没前途,因周寅一直和颜悦色,比较好伺候,他还挺喜欢,待到帮周寅换好衣服后就拍拍手赞道,“公子模样生得好,略一打扮就好看。”
麒麟庄占地广阔,恢宏气派,各处的屋舍景色都美轮美奂,几乎不亚于当今皇上在汤泉山的行宫别苑。
周寅的住处走出去不远就是层层叠叠的亭台假山,一条从庄外后山上引进来的活水蜿蜒流淌,顺水再走上一盏茶功夫就看到一片桃树,正直桃花盛开的季节,满树的花朵粉红娇艳,似团团云霞彩雾,煞是好看。
周寅在他那间小屋里养伤练功,闷了多日,忽然见到这样美丽的景致,不由心情一爽,信步走进去观赏了半天,最后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拔出腰间的一根笛子,婉转悠扬地吹了起来。
他在当诺亚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辛辛苦苦地奔波于各个世界,虽说是打义工,但也并不是一点好处没有,他在前一个世界学会的东西有一部分能够被‘带上’。
比如吴天瑜在音乐方面的造诣非凡,他离开吴天瑜的身体后虽然带不走吴天瑜的音乐天分,但会唱的那些歌不会忘,成为诺亚后依然会唱;又比如诺亚是个学霸,他现在成了曜菡,脑子里还经常会冒出一长串运算公式,早上避着人练会儿剑,就总会不由自主去精准计算一下剑锋应该从哪个角度劈下去最快捷有效。
曜菡本身会吹笛子,不过用周寅的欣赏眼光来看,他吹的都是些“古曲”,不是过于高亢嘹亮,就是过于乡土气息,不符合他现在的心境,于是别出心裁地把吴天瑜那些歌中最悠扬洒脱的一首用笛子吹了出来。
那是一首情歌,悠扬婉转的意境里带着丝丝惆怅,但是伤情却不苦情,已经超脱出了情爱纠葛,升华到一个豁达洒脱的境界,非常符合周寅现在的心境。
吹吐换息,余音袅袅的一曲终了,身后不远处就有一个低沉动听的声音赞道,“吹得好!”
周寅现在的功夫很厉害,他自己对此虽然还总是处在一个不大习惯,好像普通人忽然有了异能,总觉得不真实的阶段,但身体该给的反应一样不少,耳朵极灵,早在曲子吹到一半时就发觉有一队人慢悠悠进了桃树林,他懒得搭理,想着九成是元昶的那几个侍妾也来散步消闲,因此没动地方,继续吹他的笛子,那几个女人肯定不会主动来搭理他,谁知刚吹完就听到元昶的声音,不由一皱眉。
只得起身回头,只见元昶被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左右簇拥着走过来,后面还跟了几个拿披风手巾的丫鬟。看样子是他今天比较得空,召了两个侍妾陪伴消遣。
周寅现在属于人在屋檐下,虽然看元昶极不顺眼,但也克制自己朝他一点头,“庄主。”
元昶没甚大表情,只微微眯起眼睛,“我刚才老远就看到是你,原来曜菡吹笛子这般好听,以前怎么没听你吹过。”上下看看他,“前些日仇堂主还说起你伤得不轻,现在如何了?”
周寅暗自冷笑,曜菡以前曾经数次想要吹给他听来着,可惜没得机会罢了,淡然又不失礼数地应道,“我还好,有劳庄主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