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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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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珉露出个极其温润的笑来,自谦道:“找谁来画都是一样的,沐之形貌昳丽,旁人只会比我画的更好才是。”

“子珏太自谦了,至少我就画不出来这种东西。”说完他拿起一旁的画笔,裁了张小的生宣下来,抬头看了兰珉一眼,刷刷刷的就画了个黑白的三头身小人。

十分有特色的束发的玉冠,兰珉身上同款的衣服虽然笔画简单,但从基本特征上还是能一眼看出来画中人是谁。

“是啊是啊,郎君您就别谦虚了,我家少爷最擅长画的也就是这种脑袋很大身子好小的小人,我还记得少爷当年画的夫子打板子的画,生生把教画的夫子气昏了。”十九想到当时还心有余悸,要知道夫子生气是不敢打少爷的,要真的打了,挨板子的还是他们这些做书童的。

不过见兰珉抿着嘴笑,他又连忙补充来试图恢复自家少爷的光辉形象:“其实少爷也不止会画这个,他还能很快的把景色描绘出来,就和眼睛看到的一模一样,很了不起的。”

作为一个出色的建筑师和工程师,兰珉的绘图能力很强,快速素描是他的强项,不过他只能画出一模一样的东西,画不出景色的美感和人物的神韵。

如果说,裴清泓的画作是拿傻瓜相机照出来的照片,而艺术要求的是专业摄影师选取不同的光度不同的角度拍摄出来的摄影作品。在大岚真正的文人墨客看来,兰珉的这种画作只能是奇/淫/巧技,根本拿不上台面的。裴清泓深知这一点,所以从来不在人前献丑。

“够了,子珏别听十九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画作画的既然是我,就赠给我好了。”清俊的青年把那墨迹快干透的画纸拨到这边来,想了想又把自己画的三头身推过去,又提笔在上头写了名字,接着道,“这画虽然入不得台面,但我也是用心画了的,就权当是给子珏的回礼吧。”

兰珉倒没有什么自己被占了便宜的感觉:“不给回礼,那画也是说好了给你的,你喜欢我就便觉得很欢喜了。”

他拿起裴清泓给画的三头身小人,斟酌了词句开口:“沐之画的这小人,虽然简单了些,但贵在新奇有趣,三笔两画就把人物的特点勾勒出来,倒也是难得。”

一边站着的十九替这夫夫两个的感情有进展而高兴,又被这两个人互相夸赞的说话方式甜倒了牙,默默的把东西收拾了退了下去。

待到第二日的时候,裴清泓陪着兰珉一起用了早膳,出了府门便分路而行。在可以称得上国顺名安的大岚,太上皇的寿辰可比当今太后的寿辰重要的多。太上皇寝宫的修缮在裴清泓大婚之前就开始动工,到现在就到了竣工让尚书验收的阶段。

先是工部人员检查,再是工部侍郎把关紧接着是裴清泓这个工部尚书过目,最后是太上皇自个要满意。修缮太上皇宫殿户部拨下来的银子很足,但敢从中贪墨的没有几个,石料和木料都是用的最好的材料,要是出了事情,工匠石匠以及这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要负责任的。

没有裴清泓这个顶头上司带着捞油水,这新上任的尚书又表现得对太上皇的寝宫修缮一事极为重视,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捞。等到太上皇二十六岁诞辰的前一天,各处都已经通过了检查,要宴请文武百官和皇亲贵族的各个高台也搭了起来,宫里处处都张灯结彩,喜气逼人。

只不过在小皇帝的寝宫里头,却没有几个人是脸上带着喜色的。在皇帝居住的乾元殿坐在明黄软垫上的清秀少年穿着五爪的龙袍,表情恹恹地伏在长案上,他的头上束发的皇帝才能用的紫金冠,俨然是这岚国年仅十一的幼帝太叔越。

坐在他身边软榻上的紫衣女子和他的面容有五分相似,因为保养得当的缘故,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妆容精致雍容,带着皇室成员自有的威仪,眸若寒星,唇胜朱丹,肌肤欺霜赛雪,正是传和太上皇有染的太后章氏。

伺候皇帝和太后的宫人早早的被她们屏退下去,全部都守在宫外,等着主子的传唤。见小皇帝这副态度,章太后也没法再在软榻上待着了,站起身来到小皇帝跟前,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面孔:“你这番姿态又是做给谁看,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母后答应你父皇的!你现在这副模样,就算他让你亲政了你也做不来,只会让天下人耻笑罢了!”

太叔越嗤笑出声,显然对章太后的话不以为意:“耻笑便耻笑罢了,反正朕尚且年幼,即使做好了,那些文武大臣也只会把所有的功劳都归在太上皇的头上,若是做得不好了,便是朕桀骜不驯,不听皇叔的劝诫。”

历史上摄政王或是权臣把握朝政,皇帝被架空做个傀儡的也不是没有,他稍微强过那些人的地方就是,把握朝政的是他的皇叔,而他的皇叔还是个疑似不举的断袖。

章太后显然对他的这番说辞很不满意:“既然你也知道太上皇摄政,就更加该勤奋读书,努力把权势争取来才是。你父皇留下的那些力量还有着朝堂上不满太上皇的朝臣都可以成为我们的助力。你的外祖父和舅父,整个章家都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你不要忘了,你才是这天底下名正言顺的皇帝,是大岚真真正正的天子!”

“除了章家,这天底下还有几个记得朕才是皇帝!”太叔越原本直起的身子又靠回椅背,还略显稚嫩的面容上满满是沮丧。他五岁丧父,七岁被扶上皇位,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幼童到如今的傀儡小皇帝,几乎每一日都会被章太后灌输太上皇的种种坏处。

但自从发现这宫里伺候的下人实际都以太上皇的命令是从,朝臣也并不像母后讲的那样把他当一回事之后,他从气愤不已逐渐转变成现在的麻木不仁。他不过十一而已,太叔澜已然把握了多年的朝政。军政大权也都在他这位摄政的皇叔手里,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已然不易,说什么夺回实权的话,简直是痴心妄想。

章太后冷哼了一声:“你不愿意去做,母后替你去做,他算什么皇叔太上皇,不过是一个杀父弑兄的乱臣贼子罢了。前朝的明正帝不一样是以幼龄斗过了被誉为第一勇士的大臣,太叔澜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要有心,这实权自然会回到你手里。”

“那母后想怎么做,去刺杀太上皇?你是嫌咱们的命太长了吗?朕才十一岁,可不想就这样死在皇叔的震怒之下。”虽然只有十一,但在这种环境下太叔越的心智比二十来岁的青年还要老成稳重些。

近年来他整日为自己的小命担心受怕,他还可以活那么久,只要一直安安分分的,说不定就能等到自己那强势的皇叔死了,皇权顺利的归到他手里,自然不希望章太后做出什么蠢事来把他的命也给搭进去。

章太后没多说这方面的事情,反倒又提起给皇帝娶亲的这件事情来:“咱们娘俩个一条心,我儿如今已有十一,哀家觉着张太傅家的孙女很是不错,若是能娶进来做皇后,对咱们是大有助力。”

除了个例,皇宫的人某方面发育的总是比常人要早一些的,大岚历代的皇室子弟好些是年纪轻轻就有了孩子的,便是她的丈夫也是十四便有了个公主,而她则在十五的时候就为先皇诞下了皇嗣,也就是如今的小皇帝太叔越。

章太后口中的张太傅是太叔越父皇当太子时候的太傅,如今已然年逾花甲,次子的孙女都比他痴长了三岁,张家和章家是姻亲关系,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是那张太傅是个十足的老狐狸,见幼帝从众人支持到式微,便开始摇摆不定。

章太后想借着亲事把两家绑的更紧,若是张太傅的嫡亲孙女嫁给皇帝做了皇后,那便是张家想逃开也是不成的。

太叔越自然知道自己的母后是什么盘算,但对待这婚事他却显得尤为抗拒:“母后若是想娶那张家嫡女,自己娶了便是,朕可不娶。若是母后逼朕娶了她,那朕就绝不临幸皇后,君无戏言。”

不动皇后,那就是给张家人难堪,要知道皇后这个位置并不能真正的绑住张家人,只有可以成为未来皇帝的皇嗣才是后者站队的关键。章太后的语气便软了几分,好声好语的和太叔越商量。

“若是皇儿瞧不上那张家女,李将军家的也不错……”章太后当然不可能只选了张太傅的嫡亲孙女一个,只是前者在她看来是最合适当皇后的人人选而已。

太叔越拒绝的非常坚决:“儿臣还小,在儿臣尚未亲政之前,这婚事母后就休要再提。若是儿臣真有了心仪的姑娘,定然第一时间就告知母后,再行册封皇后。母后若是有时间,还不如想想明日的事,要是皇叔哪个不高兴了,让母后凤体微恙到一病不起就不好了。”

说完这个他就唤了宫人进来,让人把章太后给请了出去,心怀各异的母子两个算是不欢而散。等到该就寝的时候太叔越又屏退了宫女和太监,只留了他的大伴薛城下来。

眉清目秀的少年伸出两只手来对着面目忠厚的青年软软的撒娇:“大伴,今儿个母后又想为朕娶妻了。”

青年是成年以后行的阉割之礼,声音不比其他太监那么尖细,反而有种低沉沙哑的质感。他反手抱住小皇帝,用在宫里头养得不再粗糙的宽厚手掌轻轻的拍着少年纤细的脊背:“太后是想让殿下您有更好的助力,这是好事。”

他是在小皇帝一出生就开始服侍对方的,在太叔越登基之后也仍旧不改称呼,表示他和其他服侍皇帝的宫人不同,和小皇帝有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太叔越少年的鼻音有点软软的,他不可以对着章太后撒娇,对自己这个亲密无间的大伴却是可以的:“我看母后她是想早些把我推向黄泉路才是,虽然处处说是为我着想,但也不过是为了她背后的章家,即使是没了太上皇,朕头上也会压个章家,到时候外戚专权,还不如皇叔呢,好歹现在还是我太叔家的江山。”

不等薛城回答,太叔越又接着道:“再说了,朕若是真的和那什么张太傅的孙女,李将军的次女成了姻缘,宠幸她们生下了皇嗣,说不定次日朕这条命就没了。我有时候真的觉得,莫不是母后真的和皇叔有染,不然皇叔又怎么会从皇位上退下来不动我们母子分毫,而母后有时候根本像是巴不得我去死。”

太叔越的性子和他的生父一样多疑,虽然章氏是他的生母,但对方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有些不满了。更何况学了这么些年的为帝之道,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幼童,早就有了自己独特的判断能力了。

“呸呸呸!”面目忠厚的青年连忙吐了三下口水,一边用手去捂了捂皇帝的嘴,“殿下可千万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奴才听着都心疼极了。太后娘娘总归是为您着想的,只是有时候太心急了些,又有章家在后头推动,她想的也就没那么多。总之无论如何,奴才总是站到您的这一边的。”

小皇帝又朝着他吐了些苦水便要安寝,等到太叔越沉沉的睡过去,看着他的薛城才把明黄的龙帐放了下来,黑曜石般沉静的双眸原本是十分温柔的,此刻却格外的晦暗不明,摇曳的烛火映在这张勉强称得上英俊的脸上,让他面色看起来多了几分无端的阴沉。

不管太叔越和章太后是何种想法,天边日头稍稍露了点脸,宫里便各处开始忙碌起来,检查台子的再□□复地检查台子,派来唱戏的戏班子也是得被阉人或宫女上下搜身的,御膳房各种冷盘点心都得在端上来之前找专门的宫人试过一遍毒,各方面的安全措施也是检查了一回又一回的。

每个人脸上都绷得很紧,要是出了哪怕是一点纰漏,龙颜大怒起来,倒霉的都会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宫人。差不多黄昏的时候官员和王公贵族们都入了座。

在夕阳落到半山腰的时候,作为寿星的太上皇入了座,他一来,文武百官便齐齐站起来朝他祝贺,裴清泓在众人都抬头的时候看了太上皇一眼,对方仍旧是戴着那个遮住大半张脸的白玉面具,神神秘秘的模样,威严十足。察觉到对方看过来的视线,他便很快的低下头来,一副温良恭俭让的大好青年做派。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太上皇跟前伺候的那位常秀常公公老是用奇怪的眼神看他,在他把目光移过去的时候,对方又仍是先前那副样子,看不出半点异常来。

声音尖细的公公把调子拖得老长,按照长长的礼单一个个的念官员和皇亲国戚们献给太上皇的珍宝。

这个环节没有出什么意外,剩下的便是各方人马对寿星说几句简单祝福的话,送了礼物的还得顺带着说几句关于礼物的介绍。家境比较差一点的官员多是用自制的礼物,说了些不会触犯禁忌的吉利话就这么一个个的过去。

裴清泓在诗文方面比不得那些才华横溢的文人墨客,便也跟着说了些万金油式的祝福话,再简单的介绍了几句那具军用望远镜的稀罕之处便安分等坐下来等着戏台开戏。

在叶氏的熏陶下,这一世他勉强对这个还是有几分研究,但是始终兴趣缺缺。他的边上不少王亲贵胄都看得津津有味,他却只能够尽力让自己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得不那么厉害。

在咿咿呀呀的戏曲唱到一半,裴清泓的周围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裴清泓迅速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并很快从周围人的三言两语中得知,那位在传闻中和太上皇有染的太后,竟是乘着这种喜庆日子,突然朝太上皇发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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