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诚:“?”
迟小多答道:“没什么。”心想你居然还注意人家安保措施了么?我果然还是对你太习以为常了。
项诚拿张纸,在纸上大略画出地形图,说:“东北角是厨房,西南角是仓库,仓库锁着,这两个地方都没有人巡逻。”
“如果要彻底搜查整个大宅。”项诚要把纸张撕了,却被迟小多阻止,项诚说:“最简单快捷的方式就是放火。”
“办不到。”迟小多说:“这里有很多符咒和法阵,肯定有防火的,而且全是驱魔师,他的弟子一定都很厉害。”
“那么就只能靠暗访。”项诚说:“时间长了,一定能找到的。”
迟小多说:“这种老式的建筑,我以前看过类型设计图,通常地下都有暗室,是战争里用来避轰炸的防空洞。”
“我对建筑不熟。”项诚跨坐在转椅上,胸前是椅背,随意转了几下,问:“你继续说。”
迟小多把纸张翻过来,项诚的简笔画压到后背去,刷刷几下,勾勒出大致的地形图,说:“有地下室,一定就有通风口,对不对?”
“是的。”项诚说:“你提醒我了,这倒是没想到,明天找找通风口去。”
“不不。”迟小多说:“这只是次要的。”
“有通风口,就有抽风机。”迟小多看了项诚一眼。
项诚:“……”
“你太聪明了。”项诚说。
“为了确保在地下室里的人不至于闷死。”迟小多说:“这个地下室很深,一定是有抽风设备的,保证空气流通,因为二氧化碳比氧气重,光靠自然对流,很容易把人给闷死。”
迟小多又道:“而且在老式的建筑里,这个鼓风系统必须是双线的,确保不因为轰炸断电而停掉通风,否则地下室的人就全死光了。”
“所以还有个发电机吗?”项诚说。
“也许是用符。”迟小多说:“也许是法阵,但是符和法阵是有能量储存值的,靠它们来产生风,用不了多久。”
“嗯。”项诚说:“只要找到发电机就能找到通风口了。”
迟小多说:“前提是——停电。”
项诚想了想,说:“我去想个办法。”
迟小多摆手,找出充电器,正在犹豫要怎么玩墙上的插座,以引起短路时,外面发动机响,郑衾的车回来了。
“明天再说。”项诚道:“看看电视,先睡吧。”
迟小多和项诚盖着被子,春日渐冷,两人依偎在床上看电视,迟小多觉得挺温馨的,在一起这么久,很少有过真正这么悠闲的时候。
“吃零食吗?”项诚说:“我下客厅去给你拿点。”
“不用。”迟小多打了个呵欠说,项诚把灯关了,正打算让他躺下时,外头敲门声响。
项诚要去开门,迟小多却按了下遥控器,房门自己开了。
项诚自嘲道:“还是过不惯霸道总裁的日子。”
迟小多笑着揉项诚的脑袋,项诚躺上床,恢复霸道总裁脸,问:“什么事?”
进来的却是陶然,走进几步,说:“师父想找迟小多陪他喝杯茶。”
项诚微微皱眉,迟小多看项诚,项诚略一点头,示意他去。
“困了我去回报。”陶然说。
“我还不准备睡呢。”迟小多笑着说:“只是躺着。”
项诚给迟小多穿好衣服,迟小多穿着拖鞋出去,陶然带着他穿过走廊,来到另一条走廊的尽头,为他打开门,内里依旧是那两名保镖。
灯光昏暗,越往前走,光线就越明亮,一排排书架隔开了道路,就像一个只有一条路的迷宫,迟小多在书架之间左转右转,最后来到书房的中心处。
这是一个书阁,书阁中央有一张矮桌,桌上烹着茶,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跪在一旁服侍郑衾,郑衾戴着那副圆墨镜,一身丝绸短褂,看不出表情,自顾自地喝着茶。
迟小多朝郑衾行礼,郑衾点点头,示意他坐。
迟小多总觉得每次看到郑衾的时候,都感觉他更老了一点。
“想好了吗?”郑衾慢条斯理地说。
“什……什么?”迟小多说。
郑衾摘下墨镜,龙瞳发着金光,注视迟小多,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我这一生,过了三个朝代。”郑衾把一杯茶放在迟小多面前。
迟小多:“谢谢老师。”
“清、民国、到如今。”郑衾说:“活了两百二十四年,我五岁那年,大家有首歌谣,唱的是‘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迟小多:“……”
“嘉庆。”郑衾说:“历史书上的,学过么?”
“学过。”迟小多觉得这个世界,突然一下很不真实。
“鸦片战争,我见过了。”郑衾若有所思道:“当时的钦差林大人,走的时候,是皇上亲自送的他,去广东禁烟。”
“八国联军进京,义和团的扶清灭洋,我也见过。”郑衾说:“西太后离京那会儿,带的就是我。”
迟小多屏息,不敢接话。
“孙文建国那会,将我请到南京去,让我观过星,那会儿,还在南京待了好长一会。”郑衾又道。
“国父是什么样的人?”迟小多终于忍不住插嘴了。
郑衾想了想,摇摇头,说:“忘得差不多了,不高,不到一米七。”
迟小多点点头,郑衾又说:“后来呢,老毛打过长江,老蒋慌慌张张地跑了,一念之差,我就没跟过台湾去,你猜为什么?”
“为了血魔吗?”迟小多说。
郑衾点点头,叹了口气,迟小多喝了口茶。
“懂茶不?”郑衾又问。
“不懂。”迟小多讪讪笑道。
“没关系。”郑衾说:“昔年进我九华门,诗书、六艺、易学、都有严格的考校,要正式拜师进来,是极不容易的。”
迟小多有点忐忑,说:“我……全都不行。”
“老师知道。”郑衾示意迟小多安心,又说:“但我最怕的,不是血魔,而是我九华门后继无人。”
迟小多:“……”
郑衾摇摇头,朝迟小多笑了笑,脸上皱纹更明显了。
“为什么?”迟小多问:“老师您的弟子,不是挺多的吗?”
“你知道我这门为何名字叫九华派不?”郑衾又问。
迟小多汗颜,答道:“不知道。”
迟小多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什么都不懂。
“九。”郑衾说:“是汉人里接天辟地之数,也是乾卦之数,初九、潜龙勿用,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九华门成立之初,乃是五代十国时,创派师祖在沧山得真龙相授天机,是以悟道。”
“哦——”迟小多连忙点头,识趣地捧了一下,问:“那华呢?”
“华是华盖星之意。”郑衾答道:“九华门中人,学的就是观星之术,华盖罩顶,宜僧道不宜凡俗,所以九华派一直人丁寥落。你所见的,陶然那几个,说是弟子,都不入室。”
“为什么?”迟小多诧异道。
“没有机缘。”郑衾道:“九华门中有一件镇派的法宝,这件法宝,只有身具龙魂之人,方可动用,它的力量足以引动来自天脉的力量,粉碎世间一切妖邪,净化魔魇。”
“这件法宝凌驾于驱委之上,专门收拾连人间驱魔师都无法克制的强大妖魔,也是保障凡间安全的最后一张王牌,待我离开世间之后,必须将它交到合适的人手中,而这个合适的人……眼下只有一个。”郑衾缓缓道。
迟小多怔住了,郑衾答道:“没有龙力,是无法驱使法宝运作的,如果你不接任掌门,这件法宝就再也没有人能用了。”
“可是齐家是不是也——”迟小多说:“齐尉的法术是唤龙,他们家和龙是有契约的。”
“齐家的祖上,曾与蛟族订过契,使法术请出来的并不是龙。”郑衾说:“不过是幻化成龙型的蛟族则以。”
“鸱吻只是龙子。”迟小多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样也算吗?”
郑衾点点头,又道:“景浩曾是合适的接任者,可惜了!师兄为了获得真煌之力,也曾无所不用其极……”
迟小多沉默不语,知道郑衾是在暗示自己,该拜师了。
长期的静默后,女孩提起壶,茶水声响,斟在迟小多的杯里,不断旋转。
郑衾又说:“老师我大限将至了。”
“啊?!”迟小多惊讶道:“为什么?”
“荣销枯去无非命,壮尽衰来亦是常。已共身心要约定,穷通生死不惊忙。”
郑衾淡淡道:“生老病死,自有天定,你若入了我门下,未来数月中,我便将我一生所学,倾囊以授。七宝菩提树,亦将交给你来继承。”
“来日这所庄园,老师名下的所有产业,都是你的。”郑衾说:“驱委当以你马首是瞻,无人来管你,那是真正的万人之上。”
迟小多听得隐约有点害怕,为什么?
“九华门中人。”郑衾又道:“须得听你号令,项诚虽身为万妖之王,配你,顶多也就是个门当户对,你还在等什么?”
“我……”迟小多一时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您为什么选择我。”迟小多终于道:“只是因为我有龙瞳,是吗?”
郑衾没有回答,香炉中的香燃到了尽头。
“你到书架上,将第四层第三卷取来。”郑衾吩咐道。
迟小多取下一副卷轴,在桌上铺开,上面是一副画卷,画卷上绘的是烟云缭绕,一座高山上,一名男人手执长杖,站在龙首前,引动天雷,粉碎山下妖魔的场景,当即再无疑问。
“您不怕我,掌握了这么大的力量,用来作恶吗?”迟小多说。
“我了解你。”郑衾悠然道:“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老师对你的一举一动,都洞察分明,你比陶然他们合适得多,也更能担此重任,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有勇,有谋,更抱着一颗赤子之心……”
迟小多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项诚的名字,背景是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自拍。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把持得住自己,将九华门交给你。”郑衾道:“老师放心。”
迟小多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阵惶恐,郑衾说“在你所不知道的时候”,也就是说,他一直监视着自己与项诚的一举一动。
“您……身体很好。”迟小多说:“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两个半月后,七月十五。”郑衾说:“最迟在那夜前,我就要为巴蛇分魂,分魂术极其凶险,以我的寿数,走到此处已是尽头,更需控制魔种之力,若不倾尽我魂力,只怕难成大事。”
迟小多的心脏狂跳起来。
“老……老师。”迟小多喃喃道:“您是不是……”
迟小多隐约明白了话中之意——郑衾如果帮项诚主持那个仪式,将蛇魂分离出来,再封印住魔种,将耗费掉自己所有的魂力,这样一来,他一旦决定了帮助项诚,就再也活不过鬼节了。
所以他才要在临死前指定一个继承人,免得死后九华派后继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