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容许在食堂吃饭时遇到医务科的张昊。
张昊和容许是一个高中的,比容许高几届,算是师哥。
虽然容许没兴趣抱大腿,但张昊秉着“不能让外人欺负师妹”的宗旨,私底下对容许还是颇为照顾的。
“我说小许啊,你让我很头疼呐。”张昊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
容许懒得睬他,自顾自吃着饭。
“你看你,你就是这样,你哥我不在意,但病人不高兴啊。你说你一周就坐一次门诊,次次被投诉,院里本来就传得厉害,你也不知道避避风头。”
容许终于抬起头,放下筷子。
“清者自清,我避什么风头。真要避风头,你也得离我远点儿。”
张昊悄声说:“哥是那种人么?不过小许,你性子再这么硬,别怪哥没提醒你,这样下去早晚要吃苦头的。哥是过来人,看的听的都比你多,真的,改改你这臭脾气。”
“我没骂人没打人,没乱开单子没收红包,我自认尽到了做医生的职责,一种米养百样人,病人要投诉那是他们的自由,我管不了。”
“那你说话委婉客气点,不要那么冰冷生硬跟机器似的,患者有病就医,本来心里就脆弱,再被你这么一冷,能舒服么?”
容许冷笑:“医院当初招人的时候可没说要会笑。我靠专业拿工资,不是靠卖笑。”
张昊拿她没辙,说:“你跟我犟有什么用,哥说这些还不都是为你好。我跟你说啊,你这个月再收到投诉,哥也保不你了,等着你们主任抽你吧。”
“谢了。”
“跟哥客气什么,咱俩谁跟谁啊。对了,话说回来,你这职称评完了是不是该考虑生孩子了,小许啊,女人三十就走下坡路了,再不抓紧抓紧,小心生不出来了。”
“你确定要跟妇产科大夫讨论生孩子的事?”
“不敢不敢,哥不是关心你嘛。”
“谢谢关心,我吃完了,病房还有事。”
容许站起身,拿起餐盘准备撤。
张昊摆摆手,说:“去吧去吧,知道你不耐烦,还跟我打官腔。”
离开食堂,容许并没有回病房,而是去了楼顶。
华埠的新病房大楼是前年刚建的,地上三十二层,地下两层。
虽然和cbd那些耸入云天的金融大厦相比矮多了,但在这一片平均层高不超过十层的老城区里已经算傲视群雄了。
容许踏上石阶,双手抓住围栏,闭上眼。
楼下以及不远处街道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耳边只余风声。
天台的风吹得脸颊隐隐生疼。
肆意,放纵。
容许知道自己最近状态很是不对劲。
可她阻止不了。
身边的人有意或无意地提醒她,容许你三十岁了,容许你该生孩子了。
如果她还没结婚,人们又会说,容许你三十岁了,该找对象结婚了。
白影说这是三十岁的原罪,是女人都逃不过。
“天台风大。”
容许闻声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腰间一股力量从石阶上拉了下来。
惊魂未定,先看到了一双黑色精致的手工皮鞋。
容许心想,喏,二十岁的原罪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来者见容许捂着心口,迟迟不抬头,问:“吓到了?”
容许抬起头看向他,黑色的短发混着发胶梳得一丝不苟,无边框的眼镜后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白大褂敞开着,里面露出的是做工精良的高定衬衫。
容许想起了一部很老的韩剧,里面张东健扮演的金秀亨大约就是这副模样。
对异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尤其笑的时候,简直心都为他化了。
“你觉得我会自杀?”
容许挑眉看他。
徐逸少神色一凛:“我只是觉得刚刚站得位置太危险,谁要是在背后一推,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谁会这么恨我要我死呢?不过你说得也对,这个世界上疯子挺多。”
逸少,美少年。
她也曾为那个在她耳边说“少”应该读第三声的美少年疯狂过。
那都过去了不是么?
美国那么好,为什么要回来呢?
回来就回来,为什么要来掺和她的生活?
三十岁的疯子想找回二十岁的傻子。
可疯子忘了,傻子已经三十了。
到底谁疯谁傻?
“无论如何,谢谢你。”
“我没帮你什么,你不用谢我。”
容许点点头,该回去上班了。
徐逸少目送她离开,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