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嫣笑起来,虚扶了她一把,嗔怪道:“阿姊无须多礼,你这样可是折煞阿嫣了。”
说罢,引她在自己跟前坐下,又道:“今日是休沐日,阿姊怎会在宫中?”
萧盈听了萧嫣这样问,脸上的笑意顿时浅了些,颇为怅然道:“我又能去哪里呢?阿爹阿娘都不在上都,我回去也只得在那空荡荡的宅邸,还不如留在宫中,不用来回折腾。”
萧嫣看她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安慰道:“阿姊你莫要伤心,如果觉得孤单,便来我这坐坐,我们俩说说贴心话,也是好的。”
萧盈抽出手绢拭了拭眼角的泪,点点头道:“如今我在这上都也只得阿嫣妹子能够倚仗了。其他侍读的女郎皆是高门贵女,我本就比她们矮上一截,好不容易有个可以平起平坐的李氏女郎,却也比不过人家讨人欢心。”
萧嫣这样一听,心里顿时有了些谱,这萧盈感情不是太过孤单来寻她,而是来找她诉苦来了。她拍拍萧盈的手道:“阿姊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你说来阿嫣听听,如果真是有人得罪了阿姊,阿嫣绝不饶他。”
萧盈低下头去也不说话,扑扇般的睫毛微微颤动,显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萧嫣见她神色愈发黯然下去,便又道:“阿姊无需怕谁,这宫中,还没人能够欺负到我头上来。”
萧盈绞着帕子,开始“呜呜”轻泣起来,梨花带雨的模样,好不惹人怜惜。
“那些王公贵女高我一等,我平日里都谨言慎行,生怕罪了她们,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子。可连那李氏阿姣都踩在我头上,我心中哪里气的过。东莱郡进贡了第一批樱桃进宫,今日一早由宫人分配到各个宫室,那李氏阿姣比我多了数倍不止,便是其他女郎的也不及她得多。还是个未及笄的女郎,也不知是哪里学来此等妖媚惑主的功夫。”
李姣喜食酸甜之物,尤对樱桃情有独钟,便是在前世萧嫣的记忆中,第一批进宫入宫的樱桃,也是要先分到她那处的。不曾想,如今她李姣还能再赵策心中占得一席之位。
萧嫣冷冷一笑,道:“阿姊,李姣这人,我亦厌之恶之,你且宽心,日后我定会想办法好好治治她。”
萧盈低低啜泣,点了点头。
萧嫣又宽慰了她几句,喊过结衣来,问道:“今日陛下可命人送过樱桃来?”
结衣答道:“有的,女郎可要吃些么?”
萧嫣摇摇头道:“你去将那些樱桃都取来,让我阿姊带回去。”
萧盈“呀”了一声,摆摆手道:“这可如何使得,妹妹还是留着自己尝个鲜罢。”
“我向来不爱食此物。”萧嫣垂眸微微一笑,牙关却紧紧咬在一处,好半晌才道:“好他一个李姣。”
等萧盈走了,萧嫣将知秋和结衣唤来给她换衣裳,梳妆。
知秋一边给她系上束带,又接过结衣手里的上襦与她穿上,嘴里道:“女郎适才就睡不安泰,不多睡一会,怎么又要起来。”
萧嫣扶了扶发髻间赵策送与她的十二旒赤金簪,冷冷笑道:“若是我还能睡下,明日恐怕那李姣便要入主我这含章殿了。”
枕边风虽小,但却能袭人骨髓,若要等李姣封妃封后,到时她与李姣,真说赵策要向着谁,那可还不一定。
再者,赵策待她,又有多少真心?恐怕也只有他心里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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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是休沐日,大臣们都得空歇上一歇,可赵策作为皇帝却比他们还忙,早上在宣室殿批了大半日的折子,用过午膳之后休息片刻,醒来独坐了一会,便听见释墨进来禀报说素华公主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萧嫣入宫以来,还是第一次主动来宣室殿找他,他脸上一扫方才的疲乏,对释墨道:“让她进来吧。”
释墨领命去了,不刻,便瞧见萧嫣盈盈步入殿中来。
“阿嫣给皇兄请安.。”说着,就是朝着赵策盈盈一福。
十二旒赤金簪的垂旒在她鬓间徐徐晃动,比往日更生出几分姣美来。
赵策从榻上起身,引她一同在席间坐下,轻笑道:“今日是休沐日,你怎的不回府,倒是跑到朕这来了?”
萧嫣道:“我在城外送别三哥,心中难受得紧,回府见到阿娘他们,到时候我怕我要哭出来,又惹得他们伤心。”
赵策低低叹了一声,道:“萧三向来如此肆意不羁,你也莫要难过,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萧嫣眼眶又微微泛红起来,泪花儿都在眼睛里打转,一时间咬着唇儿说不出话。
赵策见她都快要哭出来,后悔自己不该说萧珑,忙到:“好阿嫣,别哭,别哭,要是让母后知道,还说是朕欺负你呢?”
萧嫣拿着一双赤红的眼睛瞧他,控诉道:“你哪里没有欺负我?你就欺负我了。”
赵策被她说得有些懵了,愣了好半晌,才苦笑着说:“朕哪里欺负你了?”
“你没欺负我,可欺负了我的人,就算欺负我了。现在人家都哭到我含章殿来了。”萧嫣恨恨的骂道:“偏私贼,私心鬼,整天惦记人家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赵策,你个色——唔”
赵策知道她要骂他什么,实在是听不下去了,索性就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这小混账,刚刚安分几日,就原形毕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骂他骂习惯了,还指名道姓的。
“再骂,再骂朕就一直捂着。你还骂不骂了?”他捂着萧嫣的嘴巴,问道。
掌心里萧嫣呜呜叫了两声,约莫仍就是在骂他。可见他丝毫不让步,她也就安静下来,冲着他摇了摇头,只那一双无辜的眼神瞧着他。
孩童的眼瞳与成人不同,泛着润润的水光,通透清澈,总令人有怜惜的冲动。
赵策瞧着她这样,一颗心早就软了下来,同她道:“那你要承诺一会不能骂人。”
萧嫣呜呜两声,点了点头。
赵策这才松开了捂在她嘴上的手。
萧嫣能说话了,一张口便骂道:“赵策,你个色中饿鬼,你不要脸,欺负我一个小孩子,还威胁我!”
赵策心中哀嚎一声,我就知道!他又好气又好笑,见萧嫣还气鼓鼓的等着她,娇憨可爱,便忍不住一伸手将她拉到身前,将她香软的身子横压在自己腿上,照着她的屁股就是打了两下,嘴里笑骂道:“你个小混账东西,越骂越上瘾了。谁教你这么指名道姓地骂朕的?”
萧嫣被他按住,只能扑腾这手脚,辩驳道:“是你先欺负人,还不让人说。”
赵策将她提起来,放到身边,笑道:“善,你倒是说说,朕是怎么欺负你,又怎么欺负你的人了?”
萧嫣看着他道:“当初选侍读的时候,是你亲提的那个李氏女,而我也带了我的族姐进宫,按理来说,她们同为侍读,你说,你应当不应当有两面作派?”
赵策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如何接口。
萧嫣见他不说话,又道:“我族姐虽不是比之王谢的贵女,可也是我亲自领进来的,往日给那些贵女伏低做小也便罢了,可凭什么要样样都比你那个李氏娇娇差上一分?俗话说得好,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这样让我如何自处?眼下我那族姐都哭到含章殿来了,你让别人如何看我?你让我日后如何在宫中立足?我不过是挂了公主的名头,在这宫中,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侍读,你要封还是封他去吧,我不稀罕。”
说着还抄过身侧的席镇往赵策身上砸。
席镇都是青铜所铸,萧嫣这样使了蛮力砸过来,有多疼可想而知。那席镇砸到他身上,发出一声闷响,便骨碌碌滚落在席上。赵策见萧嫣气的眼睛都红了,哪还管得了疼不疼,忙柔声哄她道:“朕只说给李姣多送些,没成想宫人们便少了你族姐那一份,阿嫣,这次是朕疏忽了。你莫要生气。朕再赏赐些旁的给他便是了。”
萧嫣仍旧不高兴,恨恨道:“那李家小娇娘到底哪里好?能把你和三皇兄都给迷得团团转?”
赵策显然对她这话不相信,前世赵胤喜欢的人不就在自己跟前,又怎么会去喜欢李姣?他笑了笑道:“三弟不可能会喜欢李姣的。”
“是么?”萧嫣不屑地哼了一声,继续说下去,“可我怎么听阿蘅皇姊说,很早以前,三皇兄便将李姣引荐给她,让皇姊对她照拂一二的。”
赵策对赵胤素来有些忌惮,不然也不会让他去琅琊郡做了个闲散王爷。如今他知道李姣和赵胤有过接触,自然会对李姣提防一二,如此,便也就够了。起码李姣与赵策隔阂一生,如何能如同前世一般恩爱两不疑。
果真,下一刻,赵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似是难以置信道:“阿蘅先前便认识李姣?还是三弟引荐的?”
前世阿蘅是与李姣有些旧情,可他只以为她们是在宫外偶遇,后来还是阿蘅还将李姣引给他认识。之后两人情深缱绻,他又怎会疑心她居心叵测,背后让人调查她。后来萧嫣入宫为后,他忌惮萧家,不得不将这份心思收起来,将李姣偷偷安置在宫中,可私下更是对她呵护至极。
如今想来,这一切的开始,似乎都是早已经被设好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