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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嫣跪了半宿，在床上躺到第二日下午才勉强能下得床来。

昨夜既然是阿翁令知秋扶她回来，那么她与王珩的婚事起码就得了家中长辈默许，赐婚一事就成了大半。

萧嫣想着，心中欢悦，身体上的疼痛倒也觉得减轻了不少。她临窗而坐，瞧见窗外阳光正媚，对面屋檐上的冰雪消融了大半，只余下斑驳的积雪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珠。不由笑道：“知秋，春日要来了呢。”

知秋取了件狐裘给她披上，打趣般地笑道：“怕是女郎心中的春日亦不远了。”

萧嫣明知她意有所指，却也不羞恼，只微微红了脸。

未几，忽见门外一个披着大红斗篷的妇人抱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朝这边走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子，那妇人正是淳于烟。

萧嫣眸光一亮，隔着老远便高兴地朝她挥手喊道：“嫂嫂。”

淳于烟闻声看过来，两人遥遥相望，她也是一笑，脚下的步子不由快了些。

待到淳于烟走进房中，萧嫣已然起身在门口迎她了，瞧见她便道：“嫂嫂，昨日去哪了？怎么没在府上见到你？”

淳于烟一面同她在软榻上坐下，一面道：“昨日回了娘家，在家中歇了一夜，刚刚才回来不久，听下人说你回府了，就过来瞧瞧你。”

萧嫣笑了笑，伸手去逗弄她怀里抱着的奶娃娃，欢喜道：“小不点，快喊姑姑。”

奶娃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溜圆，好奇的看着萧嫣，瘪了瘪嘴巴，好半晌才扭着手指头，口齿不清地喊：“哭哭，哭哭。”

萧嫣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腮帮子，道：“你这小不点，你才哭哭。”

这个奶娃娃是她大兄和淳于烟的孩子，前年腊月生的，生下来足足有八斤重。如今过了年，已经三虚岁了，不过月份大，实则也就满了一岁余，说话都还捋不顺舌头一样。

作为萧家第一个玄长孙，自然是很受家中长辈们重视，萧澹亲自为孩子取的名字，单名一个珏字，小名则是由着做父亲的萧綦来定，叫做岁岁。

说起来奶娃娃的腮帮子最不禁捏，多捏几次，就要流口水，萧嫣发现这件事之后，每每见着自己这个侄子，都会如此逗弄他，乐此不疲一般。

瞧见自己儿子已经毫无形象地大流口水，淳于烟将孩子往一旁挪了挪，拿出帕子给他擦口水，忍不住笑道：“好了，你又逗他，他如今瞧见你大兄都往他身上蹭口水，不知道被你大兄嫌弃成什么样。”

萧嫣道：“大兄也会嫌弃？他可不是当宝贝一样护着。”

淳于烟笑道：“他与我说，岁岁最讨人喜，可有二事不能忍。其中之一，就是往他身上蹭口水。”

“那第二呢？”萧嫣好奇道。

“第二么？”淳于烟拉长了语气，看向萧嫣道：“他最怕岁岁往他身上撒尿。”

说罢，已然自己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萧嫣也是笑得不行，好不容易忍住笑，这才道：“都说儿女上辈子欠下的债，这辈子来还，大兄恐怕是上辈子欠得狠了。”

岁岁不知道自己阿娘和姑姑为什么笑，他眼珠子转了转，感觉约莫是在说自己，也拍着手咯咯咯地笑。

萧嫣故作凶狠地瞪了他一眼，问：“小不点，你笑什么？”

岁岁并不怕她，拍着手道：“哭哭，哭哭。”

萧嫣顿时哑然。

淳于烟笑笑，将岁岁递给一旁的侍婢抱着，过来拉着萧嫣的手道：“你昨夜在家庙跪了一夜的事，我也听人说了，原来你藏得这般深，我竟然丝毫也没瞧出来你喜欢王家三郎。”

萧嫣耳朵微微发烫，转头不好意思得避开淳于烟的目光，道：“要是我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只怕是他要躲得我远远的了。”

淳于烟拍了拍她的手道：“很多世家子弟，到了他这个年纪，就算是没娶妻，身边哪个不有一两个侍妾？他到底也是为着你好。他的身子你不是不知道，平常女子，他都不忍误了她的终身，何况是你？我当初听他提起你时候，他脸上的神色是我从未见过的柔和，阿嫣，你在他心中总是与旁人不同的。”

“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他既然知道或许离别就在不远的将来，更当及时行乐，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是么？我身子又哪里好？若是寻不见玲珑草，我也不过是掰着指头过日子。既然如此，何不让自己过得更肆意一些，想要什么，就努力去争取，不要到行将就木，才后悔莫及。”

前世她十二岁时，收到不知何人送到青云观来的一棵玲珑草，才得以除去宿疾。如今她已然十三余，玲珑草却依旧没有音讯，这一世很多事情都已经与前世不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撑到寻到那棵玲珑草的时候。

她原是还寄一丝希望在去年，如今年已经过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同王珩耗下去了，她耗不起，她不知道自己的明日在哪里。她不能和任何人说这些，家人不可以，王珩更不可以，她不能告诉他们，原本她还希冀的一丝生机，或许这一世不会再有了。

淳于烟叹息了一声，道：“你说的也不错，能快活一日，能在一起一日，就当好好珍惜。我这身子也不大好，你大兄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我知道，他常常半夜都睡不好。可是阿嫣，我们现在都很知足，我们过得很幸福，这样便好了。”

萧嫣点点头，轻轻道：“只是我不知道，他何时能想明白。我还要等多久，等到什么时候。嫂嫂，他觉得他死了，我就能够活得长长久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