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转过头,透过后车窗看出去,是一只臃肿的玩偶熊,步履蹒跚滑稽可笑地奔跑着,奔跑时还紧紧将一束玫瑰花抱在怀里,他觉得那只玩具熊那张不动的笑脸像在紧盯着自己,他有点毛骨悚然,“有只熊在追我们。变态吗?”
马龙附和说:“一定是变态。可真吓人,不要管他,快甩掉他。”
伊莱点点头,“对。”
“那只熊还在追。”蒙哥马利说着,踩了油门加快车速,那只熊再追不上,不知道被什么绊倒,摔倒在地上,头套滚落,玫瑰花零落了一地。
好像有点可怜,但这样追着人太吓人了。伊莱想着,转回头,不再去看。
到了公寓楼下,伊莱和马龙准备下车,蒙哥马利问:“你们住在一起?”
“我们是上下楼邻居。”伊莱说,“谢谢你送我们回家,也许你可以上来坐坐喝杯咖啡休息一下。”
蒙哥马利给车子熄火,“非常乐意。”
“去你那还是我那?”伊莱同马龙商量。
“你那吧。”马龙回答。
蒙哥马利坐下来,喝了一口咖啡,和伊莱寒暄:“莱利先生还好吗?”
“好,一个人能吃下两个披萨。”伊莱说,“不过他时常会提起你。”
蒙哥马利笑了下,“我在百老汇第一次登场的时候只有十三岁,一转眼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听说你现在发展的很好。”
马龙在一旁默不作声,难得见到他这样安静的模样。
此时,蒙哥马利也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马龙和伊莱的关系完全不暧昧,虽然他的知觉在告诉他伊莱是他的同类——如果这是真的,想想莱利先生也有点可怜,前后招募的两任当红青年男演员都有着异于常人的性向,假如被新闻爆料了,培养投入的精力和金钱便付之东流了。
而伊莱则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蒙哥马利的脸,媒体称他的脸是“继葛丽泰·嘉宝之后最上镜的脸,摄像机的尽头永远在对他微笑,为他神魂颠倒。当光线滑过他的脸庞,投射出来的阴影都仿佛经过精确计算,呈现出最完美动人的轮廓”。虽然后来但凡来个美貌的,不管男星女星都还说是嘉宝之后的镜头宠儿。但蒙哥马利对自己的定位并非电影明星,他目标明确近乎执拗地表示过:我努力成为一个演员,不是电影明星,而是演员。而在他的一生里,他也秉持这个目标,即便是在最低谷的时候,毁容以后也没有放弃演艺事业,甚至还又一次提名奥斯卡,可最终依然铩羽而归。伊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打击,使得他最终走向了自我灭亡。
一位对演艺万分虔诚的慕道者,不该有那样悲惨的结局,伊莱想,我可以为他做什么呢?他可以提醒一下蒙哥马利使他避免那一场影响他一生的车祸……伊莱的记性很好,那是1956年5月12日晚上的事,蒙哥马利从伊丽莎白·泰勒在乡间别墅举行的晚宴离开的路上,可能是因为喝了几杯酒,撞上了电话亭发生车祸。
还是好几年的时间,又或许自己现在所在的是平行世界,一切也不一定发生,好吧,不管怎样,蒙哥马利绝对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抱着各种心思,伊莱显得比较主动。
马龙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的,伊莱那么冷淡的人,当初从医院醒过来,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都没有这么热情过。要知道,当时伊莱的眼神就像评估书中角色,带着疏离和难以置信,“你是马龙·白兰度?”
而现在呢,他非常亲切友好地招待着蒙哥马利,明显是对蒙哥马利抱有好感。
完了,完了,马龙想。蒙哥马利喜欢男人,伊莱应该也不排斥男人,这回雷蒙德做的计划没成功,还让他们俩结识,看这你一句我一句的多融洽,看上去还挺般配的。
但马龙也注意到伊莱主动献上善意时,与平日里不同的柔软的神情,像是冰川融化,又像是夏日早晨时分清爽温暖的风,他总是紧绷着略显傲慢的脸放松下来,没有了倔强到不近人情的气质,金棕色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出淡淡的颜色,琥珀溪流般干净,眉目精致像一幅画,让人想去珍藏赏玩。马龙原本有点想不通虽然伊莱很好看,但尖锐疏冷,雷蒙德怎么会那样迷恋他的。现在有点明白了。
雷蒙德酒醉后意识不清地说,声音带着哭腔,“你不知道,他以前不是这样……温柔又开朗,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才让他无时无刻不像一只刺猬一样用坚甲利刺保护起来,也不再肯轻易地同别人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