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人往日没有注意,今日却几乎是身躯陡然一震。他也曾无数次的在朝堂上,听过这个声音从高高的龙椅上传来,只是那时候龙椅上的人习惯了说话有些畏缩,并不如在地牢中这般坦荡也激进。
“你这么活着,也应该将灾难权当做幸运,你的活法你的身子都是别人注定的恩赐,还有什么权利谈什么自由。”顺帝的声音有几分微微高起来,传到这边来却依然仿若悄悄话一般。
北千秋倒在地上笑起来,几乎笑的肚子抽痛:“所以呢,你有了天下就认定旁人都是你的恩赐,你应该记得我早就说过,亲情比爱情更难得也脆弱,若将它都编入沾满毒液的网中,刺破了惠安的幻想,她一定会是最先坏死的,她到死前也会拼命咬你一口。”
顺帝一向极为厌恶北千秋仿若是预言的话语,他甚至恐惧。她常说一些让他不屑的道理或话语,却往往都兑现在不远的将来。顺帝开口:“如果网编的足够完美,她不会有梦醒的那天,作为她对我这些年的恩赐,我愿她快乐地死去,永远也不知道真相。”
惠安的名字一提,谢大人整个人微微发抖。
北千秋似乎觉得他那张口中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不吃惊了,她托腮倒在唯一一张草席上道:“哼,你有时候别把自己想的太牛逼。聪明和智慧是两种东西,你无数次的跟我讲,为了如此理智圣明的盛朝,一定要让皇权远离昏庸的好人和野心的女人。先不说理智圣明四个字足够我笑掉大牙,如今你也没好到哪里去,你是自以为聪明的伪君子,一样也会毁了这王朝。”
顺帝沉默,半晌才接话道:“你既不是昏庸的好人,也不是有野心的女人,你向来不属于这二者当中的任意一个,若是你能同意我的提议……”
“哼,别他娘的在这儿瞎比比,当年你说要联手,我们也无法联手,谁都提防着对方,好歹是我一疏忽没斗过你。”北千秋冷笑道:“快滚吧,我现在看你一副平静跟我说话的样子都觉得恶心,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想想下次怎么弄死我比较爽。”
顺帝无言,他难以言明自己的情绪,他乐于见到北千秋怒骂的样子,却又希望她能伏于他肩头,表情柔软的与他说话。然而后者,他这辈子也没怎么见到过,纵然偶尔见到了,也是下一秒她就开始往他身上捅刀子。
谢大人看着那白色身影再度走出地牢,心中惊愕异常,单间里静悄悄的,他已经无法再去开口询问了。北千秋的眼睛却是晶亮,在黑暗中望着顺帝离开的方向。之所以故意将这些事情透露给谢大人,引发囚犯的恐慌和猜疑,她心里头也有她的想法,纵然在地牢中被折磨着,她也不忘了想尽办法离开。
利用这些惶恐的囚犯便是第一步。
“陆大人在此处作甚?”北千秋猛然抬起头来,才发现她还站在宫道之上,后头两个小黄门看他不往前走也不敢提醒。而他面前却是轿辇与后头一队宫女,轿辇上端坐着皇后。
“微臣见过皇后娘娘。”她连忙将手里的纸符捏紧,低头躬身行礼道。
皇后端庄的面上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北千秋才意识到皇后可能知道她的身份,皇后抬手让人放下了轿辇,两个大宫女扶着她走了下来,她站定在北千秋面前说道:“看着这方向,陆大人竟是去探望过元贵妃的?”
北千秋如实相告,只说是皇上允许的,她抬起头来看向皇后,她衣领高立着,准确说是她几乎没有不是高领的衣服,她的身上总是被故意留下各种痕迹,如今纵然是高领宫裙遮蔽着,北千秋似乎也能窥得见她衣领边的一点伤痕。
果然当初选定皇后来给太后下毒,是极为正确的。
“元贵妃身子不大好,本宫也正要去看看她。”皇后说道。
北千秋笑起来:“皇后娘娘为一国之母,能帮助皇上远离家族纷争与堕落引诱,实在是盛朝之荣幸。如今兆振似乎也没人照料,他不过比太子小两岁,也到了要好好读书的年纪,可不能因为元贵妃的宠爱和南明王府的兴昌,就以为自个儿是有势力的皇子了。”
这话说的让皇后顿了一顿,她向来是心里头想的很多,嘴上却几乎不开口的人。如今她也相当忌惮兆振的存在,北千秋这般挑明,就代表北千秋心里也有了些计较。
从当年她嫁入宫廷后,她与北千秋的合作不止一次了,她以为太后之死就是两个女人这种不言明德合作关系的终结,却没想到北千秋还有其他的想法。
皇后自然知道此事不合适在这里说,甚至不论何时计划都不是会说出口,每人下一步棋,不必多说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她只是表示默许了和北千秋的携手,后头自然会有人找来,与她详谈。她只说道:“兆振还小,怎么会那般想。若陆大人是皇上特允的,或许还能在出入几次宫廷,来见过元贵妃。”
北千秋笑道说是尽量。短短两句话,她也知道皇后的默许,皇后又说了几句元贵妃相关的事情,便回到了轿辇之上,一队人马顺着宫道再往元贵妃的方向走去。
北千秋才渐渐笑起来,往外走去。她将那道符放入袖口,心中已经有了想法。顺帝若是真的要用这道符来对付她,她也能将计就计,直接毁了他。这些年都在谋划,该来长安的人,应该也到了,且看这会儿谁输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