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赵佶却是神采奕奕,微微领:“这边关财计,以前本来也和辽人西夏做过,只不过毕竟是两国之间,很多东西都有顾忌。现在不妨了,朝廷也还没有个计较,这一年奉纳朝廷两百余万贯,算是市易之税。也算是有了说法了,这个事情,还要和内诸省中提举内诸省库务司还有内诸省检校库司商议一下,怎么完善起来。”
和前面两句赵佶还说得冠冕堂皇,后面却又露馅。提举内诸省库务司,还有提举内诸省检校库司,都是管着天家内库事物,是为天子私家理财的。明明白白,这笔收入不会入三司为国用,而是成了天家私藏,其间道理,会意便成,不必说破。
杨凌许诺的大饼,已经足够让赵佶暂时满足。想必杨凌也不敢在这上头欺君,边关财计赚钱是赵佶已经知道的,对杨凌说的将来还有更多理财生手段,赵佶更是有厚望焉,而且最妙的是杨凌这般理财生手腕,比起将整个江南搞得天怒人怨,激起一场大反乱的东南应奉局不同,风不生水不起,轻巧就搜刮了大笔钱财,更是让赵佶觉得满意。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该用这个人。
要留用杨凌,甚而要着实支持他一下,让他能放手做事的心思,在赵佶这里算是定了。
转念之间又有些苦恼起来一如何在不伤梁师成的面子的情况下。将这事情办下来?梁师成多年得用老臣,虽然不想杨凌一开口,一年就是数百万贯的上下,但是这些年在提举宫观上佐他修真之途贴补得也不浅,和杨凌一样,有和天家通财的情谊。更兼这个时候离不得梁师成,还要靠他制衡蔡京。
万一寒了他的心,也是赵佶所雅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想及这个上头,赵倍就有些迟疑了起来,沉吟道:“朝中重臣,的确对你举止有些不解,意欲弹劾你,这也是实在事情莫若朕于禁中,召你与朝中重臣一齐问对,分说一下。杨卿你唯唯一些,重重赔个情就是了将来有暇,还了这个情,也就遮掩过去了。”
杨凌静静听着,这个时候却又深深一礼到地:“臣岂敢受他人之恩惠?臣所受恩惠,唯官家一人而已矣!官家口中重臣,臣知乃梁宫观。臣是天家孤臣,也不必在梁富观面前唯唯,若是官家顾念老臣情面,下臣此举,乃是为官家理财。应奉天家,岂不是本分?梁宫观自然不会再揪着下臣此举不放,一天云雾,便烟消云散,至于下臣与梁宫观之间,下臣与其同朝为臣,相待以礼就是,不必下臣再承梁富观什么情分,下臣将来有什么错处,但请梁宫观再弹劾就是,下臣这点愚见,不知官家可否加恩垂纳?”
赵佶一怔,杨凌说得这般义正词严,口口声声摆明了就做他赵诘一人的孤臣而已。说实在的,赵佶很满意,杨凌固然不能投效蔡京门下,投效到梁师成门下也不是他所乐见的事情。这等人物,还是抓在掌心为好,杨凌和梁师成之间有隔阂,随对也可以敲打他,这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自己不必尽心思,再去安抚梁师成,梁师成自然会识趣,退让一步,让自己天子去安抚臣下,的确是一件有伤面子的事情。
而且边关财计,现在一番心事,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解决了,赵佶本来就是个轻易的性子,想明白之后,顿对就觉得兴致勃勃,当下点着杨凌笑道:“好计较,也罢,你是平燕功臣,献捷之后,沉寂许久,朕也该给你这个体面,就如此罢!和你同营边关财计的也是天家鹰犬屏藩,都是极熟悉的人,告知他们一声,以后好生做!平方腊,伐燕灭辽,虽然是难得武功,却也苦朕百姓久矣!”
这一句话说出,杨凌浑身都觉得要瘫软也似,却仍然努力挺直脊梁,恭谨沉稳的应是,没有显出半点得色出来,现下赵佶是怎么看他怎么满意,摆手道:“天不早了,白日里你还有大把事情要操持,多向那些将门问问都门的情况,好生操持一下,且去好做便是,朕与杨卿,实有厚望,就如此罢!”
当杨凌走出小楼的时候,夜空当中,已经启明星高挂,遥遥在东。一直不作声守在外面的小黄门恭谨弯下腰去,而闻声而出,准备再将杨凌送回去,小侍女更是趋前盈盈福下。
杨凌神色仍然是如来时沉静,只有有心人才能看出,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一直是捏得紧紧的。直到此时,杨凌仍然有一种微妙的不现实感觉,此前筹谋布局,在如何走通到达官家面前这条道路上,可称得上是弹精竭虑,还靠着三分运气,才挣扎到此处。但是真到最后面见赵佶,所有一切,却是这么顺利。
国君轻易如此,而大宋现在歌舞生平下摇摇欲坠的态势,也很大原因是这国君如此轻易荒唐治国所引起,而杨凌偏偏就是只能借重赵佶这般缺点才能突围上位,再来苦心孤诣的挽回这颓唐局面,世事复杂,纠缠在一处,当真是理不清楚了。
也许在某个角度,杨凌真的想穿越在这大宋的升平年代,自己不用这样一直在重重压力下苦苦挣扎吧。
举步之前,杨凌忍不住又回望一眼,这自然不会是眷恋官家厚恩,而是突然想及了在自己和赵佶会面时候,始终未曾出现的那抹倩影,她在促成今日一会上又付出了多大努力?这个看似风光,其实弱质纤纤的女子,却是因为此举,将自己也置于朝堂当中的争斗当中了。
自己算是欠上了一个女子的情分,上次觉得这般愧疚,还是汤怀未能将杨可世救出汴梁城,晚了那么一步,杨凌摇摇头,将这一切暂时甩在脑后,人实在太帅了,这也是种罪过,亦不想那么多了,只要将韩世忠和杨志那边整顿好了,那么自己地位,暂时就难以动摇,就有了足够自己腾挪展布的时间,直到任何人都无非威胁到自己在这个对代的地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