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无声的笑了笑,淡淡道:“既如此,圣人且先梳洗,臣奉圣人移驾南薰门外行在驻跸,就是今上,安定禁中人心之后,也要来拜于圣人面前臣谨告退。”
赵佶闭目点头,连看杨凌的勇气都没有了,杨凌再不多说什么,转身而出,步入小楼之下。
院中太子与耿南仲等诸官,都被押入厢房当中看守,而院中满满当当都是赵佶带来的那些内使班直皇城司使臣,看到杨凌步出,都匍匐在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多少甲士,都肃然行礼,楼上赵佶,在杨凌面前,同样不敢有半点作色,此刻这小院当中,只有杨凌按剑而立。
在另一侧厢房,这个时侯却是门轻轻一响,一个苗条倩影,轻盈步出,火光之下,容颜如玉,清艳不着尘俗,正是李师师。
她一双秋水明眸,痴痴的看着杨凌鬓边白发,等杨凌目光迎上,李师师却静静敛容下拜。
那双秋水明眸中的情意,也深深的收入了心底,杨凌轻轻叹息一声,微微垂首,再抬起头来,已然是男儿之心如铁。
“奉圣人移驾!”天色渐渐的亮了起来。
……
大宋宣和六年腊月,京师生乱,都门禁军鼓噪生事,胁太子,迫徽宗退位,三司使杨大人率军平乱,徽宗遂下罪己诏传位于太子恒,而后暗疾发作,抱病数日,药石难医,半月乃崩。
新君初立,年号靖康,适逢女真犯边,三司使杨凌左迁河北河东两路宣抚使,天下兵马大元帅,赐爵晋王,晋王拥帝御驾北征,设陪都太原——《大晋太祖传》
今夜后的汴梁清晨,本来应该满满都是屠苏的酒气,脂粉的香气,四下仿佛还袅绕着歌妓的曲声,整座城市,带着一点宿醉之后的慵懒醒来。
水车咯吱咯吱的走过街巷,瓦子里的小使女睡眼惺忪,鬓发散乱的将姐姐昨夜用过的残汤倾出,街巷中开始飘扬出早餐的香气,而各处正店瓦子里面通宵高乐的各色人等打着哈欠出门,拱手作别而去,回到自家补一场好眠。
走街穿巷唱晨善的道人,一头挨着被扰了清梦之人的喝骂,一头袖子里面囊着功德钱,也正安步当车的准备回到挂单的庵观宫院。
要应圣人揲封的道官们点卯,走一路哼一路的道情,悠悠扬扬,颇为好听,斯时汴梁,连河道中流淌的都是满满脂粉气,满满都是安闲升平的意味。
而这般景象,却在花朝之夜之后,为之完全打破,汴梁满城数十万民居,家家闭户,街市之上,冷冷清清。在自家中的人还好说,生个小茶炊子烧点热水,将就弄点吃食。就小心翼翼的从门缝窗缝向外观望,胆子大一点还在墙头上露出半个脑袋,看着空荡荡的街面。
那些夜间留宿在瓦子里面的就遭了殃,既担心家里,又轻易不敢出门,愁眉苦脸的在相熟大姐的香闺里打转,哪怕身边女娘再风情万种,也没了在床单上滚她一滚的心思。
七十二家正店,家家都未曾下门板,大相国寺,景灵宫,玉清宫等佛道宫观,重门深锁,往日高门贵第门户森严,寂无人声。
街道上纷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昨夜乱后景象,什么破烂器物都有,跑丢的鞋子都不知道有几百上千双,什么刀枪哨棒,门杠火叉,昨夜禁军军汉据以作乱的器械,也丢得满途都是,还有乱军被踏伤了腰胯,挨到一半走不得了,只能缩在门户之下,低低呻吟,等着有人前来救治,有好心人家,就从墙头送一瓯热水下来,却也绝不敢出门招祸。
昨夜燃起的火头,为水社次第扑息,绝了这个迫在眉睫的祸患之后,水社中人丢了水车水龙也各自归家,火场余灰无人清扫,为风一卷,纷纷扬扬而下,给这座突然变得死寂的都城更添三分凄凉景况。
密布城中的多少官衙,此刻同样重门深锁,门口值守老军都不见了踪影,大宋官员本来就不以勤奋著称,往常都难得准时准点前来画卯,今日更不用说,绝无一人还想到自家差遣,各处往日气象森严的衙门,全都成了空堂。
就连开封府,今日同样是门户紧闭!往日府衙前面天色未明就开始抓阄行事,多少三班壮快,早早就要来等着班头分派今日差使,要弄到多少公中钱等着大家分派,写状先生也安步当车,夹着白星布的纸笔包来讨今日生活,这么多人猬集在府衙外头,卖早食的小贩也早就挑着担子过来,大家你三文我五文的凑起来,先吃点热乎的垫垫,少不得还有争多论少,呼斥吆喝的扰攘之声。
而在今日,什么样的响动声都不见了。
此刻在汴梁城中,响动的只有一队队新编的神策军军汉的列队走动声,领队的黑云都亲卫甲士马蹄敲击青石板声,还有一名名禁军军将门户被砸开,往日骑在军汉头上作威作福的军将被押出门,家人在后追赶的哭喊声!
这些都门禁军军将,每年从大宋生民辛辛苦苦缴纳的税赋当中捞取几千万贯的资财,将大宋拖得疲敝不堪,占役驱使几十万禁军军汉,将大宋都门禁军折腾得丝毫派不上用场,在真实历史上,面对胡虏又是望风先逃,将几千万汉家子女拱手葬送在胡骑铁蹄之下,他们可曾想到,竟然有今日?
文臣压制武臣,固然是错。可这绝不是持戈之辈,对这民族,这文明的生死大敌,北向不敢发一矢的借口!
和文臣士大夫辈的周旋,杨凌尚可为了顾全大宋局面不至于大乱,缓上一口气,可是对于都门禁军,不管是从自固权位的角度,还是为了准备几年之后的那场决战,也必须将都门禁军这毒瘤铲除,在其灰烬之上,拣选出一支强军来,带到北疆,浴血拼杀,假以时日,还是封狼居胥的汉家好儿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