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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要去桃李村,师傅跟大师兄留在了别院,师徒仨人在安然的小院吃了晚饭,被大管家安远安置在了客院,可见大老爷对师傅还是颇为礼遇的。
说起大老爷,安然不禁想起安子和,总觉得这个男人很矛盾,不可讳言,安子和是个颇有深度也有趣味的男人,跟他相处起来格外轻松,就如那天在荷塘边儿烤鱼,今天在观月阁。
而且,这男人懂做菜,对于厨子这一行并非门外汉,自己跟他便有了些共同话题。
试想一下,一个男人有清俊的外表,丰富的底蕴,风趣的谈吐,还跟自己有着共同的话题,这样的男人,一旦闯入自己的世界,结果可想而知。
即便安然一直警告自己不要跟他牵扯太深,但还是忍不住动心了,即便这动心并不很频繁,也不太深刻,却终究是动了。
有时想想,男女之间的心动或许只是一瞬发生的事,更或许之前的那些暧昧已经不知不觉中潜入自己的大脑,在某一刻发酵成为心动的媒介,就好像做酒的酒曲,做菜的料酒,适当的时候,烹入料酒便能中和五味,做出最顶级的菜肴来。
但这个男人却也让她不安,安然相信女人的直觉,所以,前头才有意疏远他,以至于造成了些误会,还因此差点儿弄成人命。
后来,随着两人的握手言和,这种危险的感觉渐渐淡了,淡到她机会都快忘了,可今天看着他折断老孙头手的时候,这种感觉猛然又钻了出来,让她下意识觉得危险。
安然坐在小院里仔仔细细回想安子和的言行,总觉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丝毫破绽。
正想着,就听见安子和的声音传来:“琢磨什么呢,连我进来都不知道。”
安然猛然站了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眼看就要撞到后头的葡萄树了,被安子和眼疾手快抓住圈进怀里,方才得以幸免。
而两人却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态抱在了一起,安然急忙要挣开,却不想安子和并未放开她,反而伸出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两人靠的更近,近到几乎贴在里一起,安然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过来的属于男人的气息,还有自己激烈的心跳声,仿佛心脏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就连大脑都有些迷糊。
“小丫头,躲什么?嗯,白天在荷香榭就是这副神情,怕我?为什么?我哪儿值得你怕?”他的声音异常低沉,带着些难以言喻的热力,暧昧到了极致。
安然竟不知该怎么反应,直到他低头来寻她的唇,安然猛然惊醒,一把推开他,跑到桌子对面:“那个,天晚了,我该睡了,你走吧。”
安子和深深看了她良久,这小丫头有时滑溜的跟条小泥鳅一样,让人无从着手,自己稍有动作,小丫头就往后缩,还赶他走,以为他如此好打发不成。
却见她一脸警惕的望着自己,目光闪了闪,对这丫头还真不能急躁,或许,自己也不应该操之过急,就如做一道东波肉,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何必着急。
想到此,笑了一声:“是子和唐突了,不过,你也该原谅子和的情不自禁才是。”
安然没想到他今儿把话说的如此直白,小脸忍不住红了起来,却听安子和道:“你这丫头还真是没良心,连口茶都不让我吃,就急着赶我走,白费了我一番心意,我可不是空手来的,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说着,从旁边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竹篮儿放到桌子上。
安然看了一眼,不禁道:“巧果儿。”
安子和目光闪了闪:“你还真知道。”
安然有些楞,巧果是江浙一带过七夕的习俗,七夕的时候,专门做出来的一种面点,寓意乞巧,也叫果食,有自家做的,也有市集上买的,简单的就做成花朵的形状,也有复杂的,什么鱼啊,莲蓬,花篮,甚至老虎狮子等都可以,有特别手巧的,还会捏出与七夕故事有关的花样儿。
当然,现代已经相当便捷,哪怕再笨的也不怕,因为有精巧的模具,要什么花样,直接用模具抠出来简单方便。
有过油炸的,也有撂出来的,比起别的点心,并不算太好吃,就是图个吉祥的寓意,不是安子和送来这个,她都忘了今儿是七夕了。
而且,安子和送来的巧果花样繁多,安然忍不住数了数,一共十六个巧果,每一个的花样都不一样,等于有十六种花样儿。
安然忍不住拿起一个小人的看了看,小人做的相当精致,安然一开始以为做的是牛郎,仔细看了看,并不是,小人的衣裳是儒袍,头上还戴着一定巾帽,虽眉眼模糊,可也看得出绝不是牛郎的打扮。
安然正想问是谁,忽见安子和手里也有一个小人,仿佛是个女孩儿,安子和拿着小人冲她嘿嘿笑。
安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伸手要去拿他手里的:“我瞧瞧你这个是谁?”
安子和却一抬手:“你不是有吗,做什么抢我的,这么多巧果还不够你吃的吗。”说着,忽柔声道:“小丫头十六了吧。”
安然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是十六个巧果了,原来正暗合自己的岁数。在古代,这一天女孩儿大都会摆上瓜果,对天上的织女乞求智慧和巧艺,自然也免不了求美满的姻缘,所以这天才叫乞巧节,对于女孩儿尤其重要的一个节日,所有又叫女儿节。
现代的七夕已经成了中国的情人节,都是成双成对的出去庆祝,像她跟林杏儿这种了无牵挂的,便凑在一起做顿好料,边吃边聊,也是另一种庆祝。
不过自己跟林杏儿的性质完全不同,自己是真的没男人,而林杏儿是因为男人太多,无法选择谁陪她过七夕,所以才找上自己。
怎么也没想到穿到古代来,倒是有个男人来陪自己过七夕了,说不上是感动还是别的,但至少安然不会赶他走了。
这男人的心意总是用的正恰好,而且,颇有心的做了十六个巧果,让安然有种庆祝生日的感觉。
安然看了他一眼:“这是南边的习俗,咱们北边却要吃饺子的。”
安子和笑眯眯的看着她:“本来我是想用这篮子巧果来跟你换几个饺子吃,可没想到刚来你就赶我走,想来这饺子是吃不上了。”
安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想吃饺子光动嘴可不行,得帮忙。”说着开始分工:“挑吧和面还是调馅儿?”
安子和笑了:“自然是和面。”
两人进了灶房,安子和的动作异常利落,不一会儿就和好了面团,放在一边儿醒着,见安然还在摘韭菜,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韭菜比平常的细,一副没长起来的样儿,不禁皱了皱眉:“这是什么韭菜?”
安然:“是我自己种的。”
安然也没想到大师兄还给她带了一筐菜过来,说是德福听说他跟师傅今儿过来,特意收拾出来的,都是她小院里种的。
大师兄说已经长好几茬儿了,别看样儿不济,味儿却正,师傅如今闲了,都会去她的小院瞅瞅,顺便拔几颗小葱回来蘸酱吃。
不是大师兄给她带了这筐菜,安然都快忘了自己的小院什么样儿了。
见安子和闲着,便分给了他一些:“还不帮忙,不然可吃不上饺子了。”
安子和摇摇头:“明明说好我和面的,这会儿怎又让我摘菜了。”却也听话的坐在小板凳上摘了起来。
安然看了他一眼,不觉有些好笑,以他的身量坐在小板凳上,颇有些不合适,他的样子让安然想起安记烹饪学校的那些学生,不过,她的学生可比安子和强多了,刚看他和面还有模有样,这一摘韭菜就彻底曝露了,这哪是摘啊,简直就是揪,让他这么摘下去,一会儿就剩不下什么了。
安然急忙拿了回来,不满的道:“还真是大少爷,摘菜都不会。”
安子和颇为无辜:“明明是你这韭菜太细,对了,你在哪儿种的?我怎么没看着。”说着,还四下打量一遭。
“我才来别院几天,哪有时间种菜,这是安府的,开春那会儿种了些韭菜小葱白菜,倒是长了起来,我来了别院,这些菜便交给德福照看的,他知道师傅今儿过来别院,收拾了一筐叫大师兄给我带过来的,想是让我尝尝自己种的菜。”
“你还会种菜啊?”安子和颇有些意外。
“种菜有什么难的,有时想想,等闲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小镇子,买个院子,院子后头劈出一块地来,种些瓜菜什么的,前头盖一个茅庐,摆上自己做的桌椅,开一个私房菜馆,不拘天南海北的客人,来了就是朋友,就用自己种的瓜菜做一桌菜招待,饭后泡上一壶茶,有月的时候赏月,无月的时候聊天,若是下雨就更好了,可以听雨,院子里还可以种一棵桃花,一棵梅花,春天的时候,桃花芳菲,到了冬天,便可以赏梅观雪,还可以把梅花枝上雪扫下来烹茶。”
说着,歪歪头:“对了,说起梅花,倒还有一个好吃的,蜜渍梅花,怎么个做法来着,好像是剥少许梅肉,用雪水浸过,再入梅花发酵,露天放上一晚,取出后用蜜浸泡,便可用来下酒。”
安子和不禁笑了起来:“前头你说的扫雪煎茶倒还风雅,如今这个腌梅花算什么。”
安然撇撇嘴:“孤陋寡闻,岂不知有首诗说,瓮澄雪水酿春寒,蜜点梅花带露餐,句里略无烟火气,更教上少陵坛。”岂不比扫雪煎茶更风雅。
望着眼前摇头晃脑吟诗的小丫头,安子和竟忍不住开始向往,她刚才描绘的情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镇,一个普通的小院,院子里种着桃花梅花,可以赏花,可以观雪,可以听雨,可以赏月。
安子和下意识忽略,她说的什么做菜招待天南海北的客人,便有客人,也只能是自己。
有春露秋霜,夏花冬雪,四时美景,还有眼前这个巧手又客人的小丫头,该是何等惬意。
便道:“这有何难,回头寻个妥帖之处不就得了。”
安然却摇头失笑:“我不过说说罢了,人总是要有梦想跟希望,这是我的梦,不指望能实现,就是没事儿拿出来想想的,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做呢。”
安子和不解的道:“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安然抿抿嘴,即便他也姓安,却不是安家人,不会明白自己的坚持,更何况,自己如今不过是安府的小丫头,若说要补充安记食单,岂不古怪。
见韭菜摘好了,便也不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去那边儿舀水洗菜,别看这些韭菜一副发育不良的样儿,却极嫩,真正的无公害纯天然,用水洗几个过子,就可以切,不用担心会有农药残留,这大概是穿越到这里的最大好处。
安然做的是家常素三鲜饺子,其实不应该叫素的,因为有虾仁,因今天在别院办厨艺大赛,食材格外全,新鲜的河虾,活蹦乱跳,掐了尾巴虾头一挤,虾仁就出来了,切碎了跟韭菜鸡蛋调在一起,素三鲜的饺子馅儿就调好了。
安子和面食做的不错,饺子包的颇好看,馅儿也大,速度也快,到后来,安然索性帮他擀皮,两人合作的异常默契,不一会儿就包了满满一盖板的饺子。
安然见水滚了,便把下了饺子进去,等把饺子端到院子里的时候,发现桌上不禁有刚才的巧果,还有不少瓜果李桃摆在桌子上,显得异常丰盛。
安子和:“好歹是过节,总得像样才行,来,你快对着织女乞巧,这才应景儿。”
安然倒也从善如流,双手合十对着月亮拜了拜,忽听安子和道:“织女知道你心诚,一定会赐你一个好姻缘。”
安然不禁白了他一眼:“你又不是织女,怎么知道。”
安子和不说话却笑眯眯的看着她,安然不禁脸一红,不自在的别开头:“吃你的饺子吧。”安子和很晚才走。
因为睡得有些晚,安然早上差点儿没起来,好在师傅一早去了后山打拳,等师傅回来的时候,正好吃早饭。
一瓦罐小米粥,几个葱油卷,拌个青瓜条,再用昨儿剩下的韭菜炒了个鸡蛋,营养又简单。
吃了早上饭,三人出了别院,谢绝了大管家安远安排的马车,师徒三人徒步走到大道上,搭了一辆老农的牛车。
赶车的是位老汉,瞧着跟师傅差不多年纪,有着农人的憨厚朴实,却也颇为健谈,大概觉得他们师徒三人的组合看起来有些奇怪,便跟师傅道:“您是您老的儿子孙女啊?”
一句话安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到后来,安然才知道,两位师兄的年纪其实一点儿都不大,至少在安然看来很年轻。
两人只差一岁,五年前从京里来冀州的时候,大师兄才二十,二师兄十九,都是自小就跟着师傅学手艺,这么多年也没成家娶媳妇儿。
倒是二师兄跟自己提过,在京里的时候,有人给大师兄说过一门亲,后来师傅败给韩子章,出了御膳房,女家一见大师兄不是御厨了,便非要毁婚。
为这事儿师傅一气之下病了好些日子,大师兄便发了誓,此一生再不娶妻,到今年大师兄也才二十五,跟安子和差不多。
二师兄更小了,只不过这里有留胡子的习惯,以至于,两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很多,尤其二师兄,安然一开始还以为二师兄快四十了呢。
说起来,安子和倒是没留胡子,看上去格外清爽,手里再拿把折扇,倒是颇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思。
猛然回神,怎么又想他了,见大师兄一脸郁闷,不好再笑出声,却掩着嘴偷笑。
大师兄没辙的瞪了她一眼,师傅也觉好笑,便解释了一句:“这是我两个徒弟。”
那老汉忙道:“倒是老汉眼拙了,您既收了徒弟,想来是个手艺人了。”
师傅点点头:“我是厨子。”
“厨子好啊,便赚不来富贵,好歹能混个肚儿圆,不瞒您说,我家里两个孙子不稀罕种地,前些年都跑去城里学厨子去了,半截儿大孙子回来了,嫌苦,说还不如种地轻闲呢,娶了媳妇儿,今年年初给俺老汉生了个曾孙子,胖着呢,倒是我那小孙子,从小就有股子拧劲儿,非要学好了手艺不可,连娶媳妇儿都耽误了,我这次进城就是去瞧他,前些年想去看看他都不让,如今想来混出点儿样儿了,这才应了家里人去瞧他,我这次去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先给这小子说个媳妇儿。”
说着,看向安然:“这闺女可真生的俊,多大了?说婆家了没有?要是没说人家,跟我那小孙子倒是般配……”
安然尴尬非常,幸亏到了地儿,忙跳下车,扶着师傅走了,再坐一会儿牛车,把自己都得搭进去。
大师兄看着她笑的前仰后合,师傅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却道:“这都十六了,倒是该寻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