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厅里再次变得热烈起来,这个说这个工程可以征召些夫子白干,那样,就能省下多少多少,那个说那件事情可以交给商人,让他们乐捐些可以省下若干若干,更有那脑袋灵活的,干脆要组织一个衙门,专门负责财务大婚征募夫子银钱的问题。
但是,这时候的吕世已经没了当初火炭般的心思,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似乎是哪里出了岔子,但一时还想不出来。
这时候一个人跳了出来,一心想做个铮臣的李纯厚当然跳出来大声反对。说了一个严重跑题的一番话语。
“诸位,我们之所以带着百姓拿起刀枪与官府抗争,为的是什么?而百姓甘心跟着我们拿起刀枪的原因是什么?活下去。”李纯厚脸红脖子粗的激动大喊:“而我们之所以要抗争的原因,是我们活不下去。”
大家一起点头,想起当初的苦难,一些人已经连喘粗气,婆婆那里已经有呜咽哭泣声响起。
“但我们为什么活不下去?难道真的是天灾吗?”他再次大声的质问,但是马上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那么,一样的大旱,一样的土地,为什么闯王来了,就可以让我们吃饱,让我们活着,让我们有尊严的活着?”
没有一个声音回答他,他就像一个斗士,就站在大厅中间,让所有的人都不敢仰视。
“是我们没有土地,而闯王给了我们,是苛捐杂税让我们不能活,而闯王免除了他们,是沉重的徭役让我们不能活,是闯王免除了他们,是沉重的压的人喘不过来气的税赋让我们不能活,而闯王免除了他们,是不平等的剥夺让我们不能活,而闯王免除了他们,这才是我们能活,这才是我们甘心追随闯王,追随他的城门宣言而甘心赴死,这才是我们走到今天,并且一定能走的更远的原因。”
所有的人都一起点头,所有的人都深深的懂得这个道理。
“但是,为什么闯王大婚就要摊派徭役捐税?”李纯厚斗鸡一样紧紧的盯着李先生,让李先生恐慌躲闪,无地自容。
“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罢了。仅此一次。”赵梓为自己当时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感到后悔,小声的辩解着。
李纯厚立刻调转矛头对上了赵梓:“你能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吗?不能,因为如此,按照周礼,闯王将来要三宫六妾,七十二偏妃,那么,是不是每一次都是第一次?”赵梓哑口无言,吕世汗颜无地,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一个春兰就已经让自己满足,让自己爱恋无限,怎么弄出了个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啦。
“哈。”李纯厚双手一拍,哈的一声冷笑,“既然不能杜绝第二次,那就有第三次,然后有了闯王大婚的由头,那么以后就会不会再用闯王生子的由头,闯王翻盖房子的由头?是不是以后就有了太多的由头?”
屋子里的所有的人都哑口无言。
“那么,我们还抗争什么?反正向朝廷缴纳的那些要人命的东西,将来我们依旧要交,那么我们何必抗争赴死?我们还不如苟且的活着,然后,我们在那种苟且里慢慢的死去,说不得——”扫视了屋子了所有的人之后,悲哀的说:“那也许会多苟活些时日,何必如渭南一战,如吉县一战那些死去的兄弟们,立刻就死?那么,米脂一战,堵门一战,延川突围一战,等等大小几十战,我们还战斗有什么意义?”
死寂,真的是死寂。
但是,吕世的冷汗再次蜂拥而出,原因无他,只是想起了后世里的太平天国。同时,他如遭雷击般知道了刚刚自己为什么感觉不对劲的地方了。
这么长时间来,的确是太过顺利,顺利到大家已经开始模糊了当初起事时候的初衷根本,模糊了自己的誓言自己的责任,模糊了一切都不该模糊的东西,现在,被这个后来的李纯厚当头一呵,大家才清醒过来,才让自己带着这些新的老的兄弟不再走后世太平天国的老路。
现在,坐在这里的兄弟都是根据地,闯军的上层,上层的人都已经这样,那么,底下那些士卒兄弟是不是更是这样?如此一来,短视的群体将快速堕落,将走入万劫不复。
吕世站起,由于汗水过多,浑身上下似乎有些脱力,站起的时候不由一阵摇晃,春兰上前想搀扶一下,但吕世第一次甩开了她搀扶的手,步履蹒跚的走向李纯厚,然后在大家众目睽睽之下,深深的施下一礼,满面真诚的感谢道:“多谢先生醍醐灌顶的一击,让我们想起了当初自己的初衷,想起了我们的城门宣言,让我们不是明天就败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