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荞眉飞色舞的,“你就瞧好吧。老实坐着。”
章洛扬微笑、点头。
她们两个平日常提起的奶娘,是同一个人,还是章洛扬的母亲当年寻来的。
奶娘是个苦命人,大腹便便时,开水粉铺子的夫君病故,在她生下孩子之后,境遇捉襟见肘,铺子的情形每况愈下,连租金都交不出,只得罢手,另谋出路。
彼时的顺昌伯夫人已经生下了章洛扬,且已找好了奶娘。因着常命丫鬟去那间铺子买些脂粉,听闻老板娘这般窘境,便让丫鬟将人带进府中,只当是多给女儿添了个奶娘。
后来,她走了,奶娘却留了下来,直到章洛扬十岁那年才离开,带着孩子回了祖籍,重操夫君旧业,又开了水粉铺子。
奶娘在府里的那些年,章洛扬与沈云荞一起跟着先生习文练武,前者应付功课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之寡言少语,与奶娘不是很亲近;后者天性活泼,应付功课绰绰有余,又与奶娘投缘,一大一小常在一起说话。
奶娘见沈云荞早慧,又将她当做自己半个孩子,并不隐瞒自己的一些事。
原来她夫君的水粉铺子是因她有着绝门本事,才一度生意兴隆。她擅长为人装扮,且不是寻常的巧手,有着能将人改头换面的那种绝技,前提自然是能够亲手调制很多种胭脂水粉。
她在丧夫之后,万念俱灰,生子之后又全心全意照看孩子,什么都顾不得,这才陷入了窘境。
沈云荞总是觉着奶娘为人奴仆太委屈了,那样的好本事不该被埋没,便时常去信跟父亲要银子,把讨的银子交给奶娘,让她存下来,日后凭本事再开铺子安身立命。
奶娘无以为报,便将自己的绝技全盘传授给了沈云荞。待沈云荞学成之后,才在两个女孩的帮助下,向章府辞了差事,另谋出路去了。
沈云荞最先自然没想过会有这一日,却不想,今日这绝技派上了大用场。
她一面给章洛扬修饰妆容,一面道:“奶娘跟我说过,最高明的装扮,是将人改头换面。易容术、□□之类的,到底有没有不得而知,但是一定比不得真正的巧手。真正的巧手,是用水粉就能将人改头换面。画皮的典故你听说过么?奶娘的那双手,就是凭空给人做一张全新的面皮。要想摘掉,只需清洗一番。”
“那你可以么?”章洛扬问道。
沈云荞笑道:“自然可以,不然那好几年不是白费了功夫?”
章洛扬为之心安,“那好,我拭目以待。”随后闭上眼睛,任由沈云荞在自己脸上描描画画。
过了大约两刻钟,沈云荞取出一面镜子,敲了敲章洛扬的额头,“来,看看。”
章洛扬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愕然地睁大眼睛,“天啊……”她捧住了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人,有着略显苍白的面容,眉毛浅淡,单眼皮,塌鼻梁,下巴上有一颗显眼的黑痣。
“这……这很像你们府里的一个小厮啊。”章洛扬惊愕地看着沈云荞,“他叫什么来着?”
“别管他是谁,反正你跟他相像就行了。”沈云荞笑道,“今日他不曾随行,沈府的人知道,章府的人却不会留意到。”
“这也太……”章洛扬寻不到合适的措辞,又侧了侧脸,见鼻梁挺翘,正面看的话,便是塌鼻梁,实在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别大惊小怪了。”沈云荞拍拍她的脸,“把头发打理好,抓紧睡一会儿,等我装扮好了就唤你。”
“好。”章洛扬点头,却还是凝着镜子里面目全非的自己,“这个能洗掉么?我是说,能轻易洗掉么?”
“不能,没有我给你的洗脸水,你是洗不掉的。”沈云荞拍拍小箱子,“这些东西可都是奶娘与我特制的。”
“那——”章洛扬转头看住她,“你可别溜走啊,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只能这样子过一辈子了吧?太难看了……”
沈云荞险些放声大笑,“你这个小呆子,快去睡觉!”
“嗯!”
可章洛扬怎么可能有睡意,梳了小厮的发式之后,躺在大炕上,一直看着沈云荞装扮自己。
那是不可思议的一个过程——最起码,章洛扬是这样认为的。
她眼睁睁的看着好友将自己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真就如戴上了一张没有端倪可寻的面皮一样。
打理好妆容,清点好所带钱财,沈云荞与章洛扬越后窗而出,到了所在院落的外面。她们习武几年,两个人所学不多,但是这些雕虫小技还不在话下。
那个盛放胭脂水粉的小箱子,自然是要带着的。
未时,两个人顺顺利利离开了护国寺。
没有人留意到这两个面目平庸的小厮。
两个人到了护国寺外一条售卖各色物件儿的街上,走至尽头,一辆街头常见的马车已等在那里。
沈云荞快步走过去,与车夫低语几句,随后对章洛扬招一招手。
章洛扬连忙赶过去,两人一同上了马车。
车夫将鞭子抡得山响,催促马儿快行,目的地是通州码头。
车上的章洛扬与沈云荞,正在清点带出来的财物。
沈云荞已将两人手里的银票换成了大周各地通用的银票,再有,便是各自带出来的金银首饰。
沈云荞绞着首饰,想起了一件事,她丢下手里的金钗,从袖中取出两张通关路引,将其中一张交给章洛扬,“日后我们到何处,都要用路引上这身份。你可别弄丢了,这么个玩意儿,一张要十两银子呢。单是弄这个,我就花了六十两。”
“是请人偷来的么?”
沈云荞低低地笑,“哪儿啊,有专门做这个的,做的跟真的一样,官差查证也看不出端倪。你另外两张,我帮你保管着。”
“嗯。”
日暮时分,两人抵达通州码头。
沈云荞带章洛扬去了一所客栈,要了两个房间,对掌柜的说自家主人半夜就到。
掌柜的不疑有他,安排了房间。
房间只得一张床,只得挤着睡了。
夜半,沈云荞与章洛扬商量:“洛扬,我们先去杭州,好不好?”
“好啊。”章洛扬没有迟疑,“我去哪里都一样的。”随后又奇怪,“你怎么会想到去那里?”
沈云荞就笑,“杭州是个好地方,历年来出了不少花魁,我想把你卖在那儿啊,绝对能卖个大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