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重握着体温计的手指青筋暴起,他望着顾如归毋庸置疑道:“我去让芳姨收拾东西,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得听我的。”
祁皓凡闻言眉心蹙了蹙,“如归,这次我赞同冯重的建议。”
顾如归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他看向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位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一位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的一片心意他岂非不知?
只是……
他眼眸垂了垂,话语间有些晦涩,“冯重、皓凡,你们两个别白费心思了,你们想什么我知道,但是我自己的身体状态我也明白,你们就当顾如归在六年前的那场车祸里已经死了罢。”
“咔吱”一声脆响,冯重手里的红外线体温计外壳被他拧裂,伴随着他坚决的声音,“既然六年前我能把你从鬼门关里拉回来,那么六年后,我也不会这么容易让你死去!”
说完,他把已经碎裂的温度体往桌上一拍,阔步走出卧室。
祁皓凡视线从冯重身上收回,他拿过一旁的药喂着顾如归服下后,才叹了口气道,“如归,你别怪冯重,他身为医生,却对你的病情束手无策,只怕心里比我更不舒服,让他撒撒气也好。”
顾如归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冯重的心情他岂会不知,又怎么会怪他?
他阖了阖眸,“皓凡,你知道吗?刚才她问我会不会死?”
她?
祁皓眉心蹙了蹙,脑中蓦地出现方才在夜色中沈纾执拗的背影。
他没有出声,接过顾如归递来的杯子放到一旁,然后听见后者晦涩的声音继续传来,“歌儿抑郁症的时候,我曾陪她去听过一阵禅课。其中有一次课,我记得格外清楚,我记得当时那个禅师说了一段佛经,佛经上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盛’。这八苦这些年我体会得透彻,可我觉得最苦的却是舍下,无论亲情、友情、亦或是……”
似乎是觉得有些吃力,他停顿了一会才徐徐开口:“亦或是爱情。”
“皓凡,顾如归已经在六年前那场惨烈的车祸里死去了,现场鲜血淋漓,面目全非……侥幸活着的我,不过是个背负责任的躯壳,我要查清所有事情的真相,我要照顾因我折命的林建的家人,我要拿回属于母亲的顾氏,我要照顾歌儿,我还要保证自己不能在所有事情完成之前倒下。
我要做这么多事啊,我吃着各种续命的药,用不同的身份在各种场合游梭、算计,以至于到最后,我几乎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过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干系,直到回到青城,我才发现……我竟然还有贪念。”
贪念的起源是一杯叫做龙舌兰的烈酒,喝酒的女人叫做沈纾。
顾如归唇角勾了勾,想起一年前初回青城的时候。
入夜的酒吧灯光绰绰,他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在喝酒,虽然已经不曾喝酒多年,但他还是闻出了龙舌兰的香气。
龙舌兰口味凶烈,不能多饮,她喝得却不少,脸色因为醉酒微醺,姿态肆意撩人。
莫名地,他原本打算离去的脚步却怎么迈不开。
他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看到她朝自己扑过来,她抱着他,毫不设防,她问他:“是你吗?顾大哥?”
顾如归知道她醉了,否则怎么能认出已然面目全非的他?
面目全非……
彷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一股凉意从足底至上涌了进来,他把她拉离自己的身体,沉沉开口,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自己听:“抱歉,你认错人了,我是祁皓凡。”
“认错人了,不,你就是顾大哥……”
他想她果然是醉了,否则怎么会分不清顾如归和祁皓凡的区别?
再也不看她,顾如归在她呆怔的目光中转身离去,可没有人知道,几乎在同时,他闻着自己身上残留着龙舌兰的劲香,心突然狠狠地抽了一下。
那种感觉有些久违,有些陌生,却是贪念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