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又过了半月,眼看元狩帝待他双林在宫里忽然身后被一只强壮的手臂拉住,他第一反应是头迅速往后用力一撞,只听到后头嗳哟一声,声音挺熟,双林转过头看到裴柏年低着头捂着鼻子,两眼都被撞出了泪水来。
他啊了一声,十分愧疚道:“怎么是你,也不招呼我一声,没事吧?”
裴柏年捂着鼻子揉了半晌才眼泪汪汪笑道:“谁知道你这般警惕。”宫里侍卫和内侍也是不能来往过密的,双林看他这样子,知道他恐怕是不想惊动旁人,没想到被最近神经紧张的自己打伤了,裴柏年拉了他到了一处夹道巷子里道:“前儿的事多谢你了。”
双林摇头道:“我只是在陛下面前提了一句,还是陛下仁厚赦了你们,你身子没事吧?我看跪了时间也颇长。”
裴柏年叹道:“没事,回去家里立刻便请了良医来调治了这些日子方才让我进宫当差。你有所不知,太子殿下……在宫里这是常事了,咱们这边还好,听说东宫侍卫那边动辄被杖责的,陛下对太子宠爱得很,这种小事,哪里会过问,这次若不是你,咱们兄弟几个腿估计都要废了,他们家里也都备了厚礼,可惜没找到门路送你,家里长辈也叫我多谢你。”
双林只是微笑,裴柏年却道:“你如今却也是要避着些风头才是,前儿听说你又替礼部一个侍郎说情,免了他的罚?”
双林吃了一惊道:“哪有此事?”
裴柏年惊讶道:“外头如今都有传说御前秉笔太监傅双林是陛下跟前十分得用的,深得陛下宠幸,吏部那侍郎叫李常桂的,听说那日面圣触怒了陛下,陛下当时已叫人除了他的官帽,显然是要免职了,后来听说却是你居中转圜,才免了只是罚俸。”
双林回忆了下道:“这事我记得,只是那日他奏答不符上意,陛下盛怒之下叫他跪在外头反省,我正好路过送奏折,他似乎病急乱投医和我求了两句让我在陛下面前美言求情,又许以重金,说的话很不成体统,我并没有应他,便进了御书房当差,后来陛下自己大概息怒了,也没罚他,只叫他回去反省罢了,我可一个字都没在陛下面前提过的。”
裴柏年骇然道:“但是外头言之凿凿是你在陛下面前为之转圜求情,要知道禁中之事,外头一贯知之甚少,若你没做,这流言是如何传出的?包括你替我们几个受罚的侍卫求情的事,外头勋贵人家也都知道了,毕竟那日几个兄弟,出身也都是勋贵世家了。有人还说了你在辽东时的事,听说辽东指挥使雷恺对你也是赞誉有加的。”两人对视,都有些毛骨悚然,裴柏年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只怕有人在刻意宣扬老弟,也不知是何等心思,老弟此后,千万小心了,都怪愚兄不争气,害得你如今这般,你救了我们,只怕又得罪了太子……”
双林道:“裴大哥不必歉疚,这些事既是冲着我来的,没有你那事也有别的事,就好比那李侍郎的事,无中生有起来,我难道又能一个个去分解辩白么?只是有一事不明,你家从前不是洛家那一系的吗?如何那日太子倒要罚你?”
裴柏年苦笑了声,低声道:“他根本就不认得我,那日回去我家长辈也动了真火,毕竟我这一辈儿如今也就我有些出息,差点就折了。如今家里说洛家和东宫这边有些不对,行事狂悖,毫不遮掩,如今尚且如此,将来又能有什么指望,反之肃王羽翼已丰,朝中又多有拥护者,潜龙将成,只待时机罢了,因此也不愿意我还在宫里浪费时间,如今已谋着让我去京营当差了,大概就这几个月调令也就要下了。”
双林道:“原来如此,太子竟是自毁长城了。”裴柏年摇头道:“他那里看得上我们这点助力,听说如今正紧着和争取文臣那边的支持,今春春闱,他好不容易活动者让颜阁老做了主考官,听说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和进京的士子们见面,笼络人心呢。也不看看如今正是撤藩的当口上,眼看朝廷刀兵就要大兴,家里让我去京营也是这个意思,撤藩一事必会兴兵,让我借此立个军功,将来又能兴上几代,我们这些勋贵人家,陛下这些时日都多有笼络,他竟是看不清,也难怪,他从前背后有洛家,何曾把我们这些人家看在眼里呢。”
双林点头道:“还要预祝裴兄马上封侯,建功立业了。”
裴柏年握了他的手,脸上却有了些愧色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子,我听说你进了京,后来又进了宫,我想着你是肃王身边的人,要避着嫌疑,因此也没去找你,你却念着从前那一点情分,不避嫌疑,救了我,如今白白担了嫌隙,我心中羞愧得很。”
双林笑道:“裴兄说的哪里话,若是罚跪的是我,只怕裴兄也不会袖手旁观。”
裴柏年脸上愧色愈浓,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听家里长辈说,有东宫线人传了消息出来,前些日子太子和贵妃吵了一架,太子责怪贵妃才出来就轻举妄动,害得他被皇上警告,贵妃却矢口否认,说不是她做的,有人故意离间他们母子。听说为的就是肃王的贴身内侍在御书房当差的事,母子起了龃龉。我打听了下原来前几日御前才没了个姓傅的内侍……你如今又有这陛下宠宦的名声在外,越发要小心点了,不止是太子和洛贵妃那头,依我看洛贵妃才禁足出来,哪里就能动手脚到御前,所以……你也要防着惠皇后那边一些,千万保重,我马上要走了,也帮不到你。”
双林心里一阵温暖,低声道:“谢谢您的提醒,我会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