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的是霍尔金娜被儿子冷落的第一个年头里夏天的片段，那时霍尔金娜才四十五岁，成熟又沧桑的女人风韵像一把火燃烧着流浪汉门沙克的心。

门沙克爱她的孤独，性感，神经质。

霍尔金娜迷恋他的热情，年轻，与充沛的情感。

伊文捷琳仿佛看见了门沙克痴迷的眼神，她厌弃一笑，声音低哑：“你喜欢，我就把她送给你。”

大厅精美辉煌的吊灯下，她的眼睫像是铺上了一层闪耀的金粉，眼波粼粼流动，却又不显得风尘，将四十岁女人的风姿表现得淋漓尽致。

全场俱静。

伊文捷琳又解下了一颗纽扣，深陷的锁骨得以窥见。

谢尔盖屏住呼吸，心脏跳得砰砰响。

他下意识去摸了摸鼻子。

伊文捷琳放下手，颔首：“完了。”

谢尔盖蹙眉凑近麦克风，导演率先出声打破寂静：“表演得非常好，但这跟你选择的片段离不开关系，你在竭尽所能地发挥你外形上的优势。我还是认为，你更适合年轻时的霍尔金娜。”

“是吗？”伊文捷琳微微一笑，“我并不这么认为。”

“你的意思是？”

“老年的霍尔金娜我也能胜任。”

谢尔盖终于找到插话的空隙，冷冷道：“小姐，你的容貌太艳了，不适合这个角色。”

场下的人有一种“脱轨的状况又正常了”的错觉。

伊文捷琳从容道：“剧本里设定的霍尔金娜，年轻的时候本来就是一名相貌艳丽的女子。”

谢尔盖恼火说：“不管你怎么狡辩，我固执己见，而且你的容貌也不符合我的审美。”

全场人：“……”

伊文捷琳：“……‘固执己见’不是一个褒义词。”

谢尔盖挑衅地瞪了伊文捷琳一眼，甩眼刀给导演施压。

导演无动于衷，“如果你真的能胜任这个角色，我不会介意你的长相。”他让助理递给伊文捷琳一张打印纸，“用你的实力证明你刚刚说的话，我相信你会给我带来惊喜。”

伊文捷琳瞥了一眼打印纸，揉成一团优雅无匹地扔到一边。

谢尔盖在演员不足一栏上写：动作粗鲁。

伊文捷琳开口的那一刻，谢尔盖的面目瞬间扭曲了。

竟然是在伊萨基辅大教堂对他念的那一段！

语气、神情都没变，只是将“亲爱的谢尔盖”改成了“亲爱的门沙克”。

谢尔盖不爽极了。

伊文捷琳：“亲爱的门沙克……”

谢尔盖写：感情张力不够，太温柔。

“上帝是不是抛弃了我这个年老色衰的女人？”

谢尔盖写：睁着眼睛说瞎话。

写完又觉得自己语句太幼稚，涂黑重新写：形象与人物特点不符。

“于是我在纷飞的战火中竭尽所能地拯救世人……传达来自上帝的福音……”

谢尔盖挑不出来刺了，握着钢笔的手在纸上顿了许久。

伊文捷琳的眼中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天地瞬息变幻的风云都被她的双眼囊括，透过她的眼，谢尔盖看见了枪林弹雨里挣扎求生的人们，历经千辛万苦活下来，却最终没能抵达天堂，坠入比战争还要可怖的地狱。

有人说过，演员控制眼部的能力直接决定了他演技的高低，因为眼睛是最能传递情感的地方。

有的人苦练眼神三四十年，才能掌握到其中精髓；有的人天生擅长用眼睛传递情感，控制眼部收放自如。

伊文捷琳明显是后者。

她不是一个温柔的女人，谢尔盖想，但她是一位能打动人心的演员。

谢尔盖撕掉评价表，动作比伊文捷琳粗鲁一百倍地扔掉，勾起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确实很有魅力。”

导演赞叹：“灵魂在你眼中流转，你的眼睛非常美，伊文。”

伊文捷琳很有风度地说：“多谢赞誉。”

谢尔盖不想给她得意的时间，眉毛一扬高声喊：“下一位！”

伊文捷琳含笑鞠躬，缓步走下台。

谢尔盖又故态复萌，毫不留情地挑剔挖苦每一位试镜者。

丹尼对他报复社会的热情表示惊叹，“他多少岁？怎么看起来像二十出头的小青年？”

“……他今年十七。”

“……”丹尼喃喃，“我第一次觉得我长得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