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燕夕鹤还未恢复神志,听起来却以为他是不舍得路铭心和前线战事,顿时恨声道:“那丫头一门心思去讨好她的什么莫大哥,哪里管过你的死活?”
燕夕鹤给他服的那些药丸可能有安神之用,顾清岚只觉昏沉渐重,也无力再去接他的话,就坠入了黑暗之中。
***************************
待他再次醒来,看到房中点着几盏荧荧烛火,时辰已入了夜。
燕夕鹤应是已经走了,只留下几瓶丹药,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顾清岚按着额头撑起身体,就听到门外传来紫昀的声音,少年有些尖细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怒火和焦急:“都说了我家公子今日身子不爽利,不见客!你怎么还在这里!”
接着路铭心的声音更高了一些:“莫将军还昏迷不醒,他倒能安心在房中睡觉?我管他爽利不爽利,叫他出来见我!”
她倒是不管如何,都还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顾清岚心中暗叹,撑着床榻勉强起身,拿起床前那领大氅披上,走去将房门打开,对门外的人笑了一笑:“路将军,请。”
路铭心站在院中,看着房门打开,那人在门后微微欠身道了句“请”。
房中仍是一阵她很不喜欢的浓重药味,她也不知自己是为何,见了他额头就泛上说不清的憋闷和烦躁,无法心平气和,仿佛不刺他几句,自己就不痛快一般。
但也许是寒夜将房中的烛火衬得也温暖起来,她竟然没有憋不住发火,反而有心情稍微打量一下眼前的人。
顾清岚的相貌当然是极俊雅蕴藉的,只是她看着他,觉得他脸色确实像是过于苍白,连垂在身侧的手,都消瘦得过分,指节分明到不堪一握。
顾清岚看她望着自己久久不答,又在心中暗叹了声,微弯了下唇角,轻问:“路将军找我,是有何事?”
他这么一问,路铭心就想到自己没事确实不会来见他,不怎么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才说:“我来是想问,上次顾大人拿来给伤员用的老参,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若是顾大人这里用不到,能否拿来给莫将军用?”
她说着,也知道那些老参其实是顾清岚的私物,并非兵营公物,自己来要确实是有那么点理亏,就又加了一句:“左右顾大人并不赖着这些老参保命,莫将军却迟迟未醒,若是有了这些老参,也许莫将军就能好些。”
这些话她来时在心里都想好了,顾清岚的那些老参是皇帝御赐之物,皇帝没事就赐他许多灵丹妙药,无非是让他闲来进补,有一碗没一碗也都没什么,拿过来给莫祁,却可以将他救醒。
她想得理直气壮兼大义凛然,真的对着面前的人说出来,却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愧疚,要是顾清岚就这么拒绝了,她也再拿不出来更多的勇气继续讨要。
没想到顾清岚却连犹豫都没有,就微笑着点了下头:“路将军说得不错,那些于我确实没什么用。”
他说完,就对紫昀示意:“把剩下的老参取过来,交给路将军带走给伤兵用。”
紫昀的反应却要大很多,居然立刻就红了眼眶,急着说:“公子!”
顾清岚本不知道这些老参是做什么用的,不过李靳惯常喜欢把好东西都塞给他,也不管他用不用得上,大概现下还是如此。
他想着就抬手按了按额头,又对紫昀安抚地一笑:“没事,去取过来。”
紫昀见他态度坚决,这才去房中的书箱里,拿出来用锦布包着的老参,不情不愿地递给了路铭心,连带还狠狠瞪了她一眼。
路铭心打开来看了下,发现还剩下七八支,倒是足够莫祁用,剩下的还可给伤兵营的医官,也足够救活不少伤员。
只是里面还有半支,切口新鲜,旁边的须子也已经取了个干干净净,看得出来是每次细细切下一片,连细须都没有浪费地在用。
在她原本想这些珍贵的药材,顾清岚每天都在大把随便地挥霍,整颗整颗地拿来炖汤泡茶喝,所以还是要过来给更需要的人为好。
现在看到这半棵参,她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随之更加尴尬,还伴着一点说不清楚的愧疚:“要不……顾大人还是再留一点?”
顾清岚却只是看着她,唇角微弯了弯道:“不用。”
路铭心讨了个没趣,再加上看着他总觉得心中憋闷,就低头将那些老参重新包起来,就要告辞离开。
她还未转身,却听到身前的人又声音极轻地开口:“路将军……凛冬已至,寒疏峰下的风雪,怕是要更大些了。”
路铭心却愣了愣,抬起头眼中一片茫然:“什么寒疏峰?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顾清岚看她连住了几十年的寒疏峰都不再记得,知道她此刻深陷在幻梦中,无论同她说什么,大约也是于事无补,于是就又笑了一笑:“没什么。”
路铭心这才“嗯”了声,皱着眉转身走了,那背影急匆匆得很,仿佛跟他多待一刻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