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采薇的记忆则里,英国公与惠安侯是没打过太多交道的,惠安侯的爵位是靠祖上打江山承袭下来,裴家出了两朝猛将,靠得是头颅热血。而淑妃的父亲则是个文臣,全凭女儿在宫中得宠,才换来了今日的爵位。前几年老国公过逝,这国公的衔儿自然而然落到了淑妃长兄的头上。
因着这文武之别,两家人又素无交情,英国公府与惠安侯府,基本上全无来往。
今日英国公夫妇到访,叫孟采薇不免有些措手不及。
“妹妹且节哀,瞧着你这样消瘦下去,老侯爷在地下也难安心啊。”英国公夫人从旁安慰着孟采薇,其他夫人亦是一片附和。
孟采薇领情地颔首,“多谢薛姐姐挂记,我年轻心思浅,倒难为您惦念了……”
明明毫无交情的两个人,却要把话说得亲如一家。
英国公夫人从善如流,拍了拍孟采薇的手,抿唇道:“初闻此事,我们公爷也是寝食难安,想当年……”
她洋洋洒洒说起了惠安侯的英武事迹,孟采薇便只好佯作垂泣,一边点头称是,一边抽了帕子拭泪。
两人正有模有样说到动情处,一个婢子忽然打了帘儿,迈进门道:“夫人,孙姨娘领着二公子过来了,说要求见夫人。”
孟采薇眉头猝然皱起,当下坐着的女眷们,哪个不是名门毓秀、正室夫人,孙氏一个侍妾,就这样大大咧咧派人进来通传,不光是扫孟采薇的面子,更难免让客人觉得备受轻视。
揣着几分不安,孟采薇侧首望向英国公夫人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英国公夫人满面淡然,触及孟采薇的目光,竟还劝道:“听说二公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妹妹且容她进来吧,别是孩子受了吓。”
孟采薇觉得蹊跷,却也没有反驳。
如今孙氏掌府上大权,想靠门口的丫鬟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她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与其到时候闹起来让自己颜面扫地,还不如此刻做个宽宏的主母。
帘子被丫鬟打起来,孙亦绫娉娉婷婷地牵着裴少冠步入。
裴少冠今年刚满十二岁,圆滚滚的模样像个小皮球。
未等孙亦绫上前行礼,裴少冠便一把挣开了母亲,带着哭腔朝孟采薇跑去。
“阿母……呜呜……”不容孟采薇有所反应,裴少冠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怀里,“阿母!”
孟采薇愣了一下,她几时和小胖墩这么有感情了?
孙亦绫几步走到她面前,蹲身福了个礼,略带几分歉意地道:“公子一直闹着要来找夫人,妾身没法子……只好领他过来了,还请夫人莫怪。”
孟采薇自然不会为这个惩戒谁,一边敷衍地拍了拍小胖墩的后背,一边问道:“少冠怎么了?”
裴少冠仰起小脑袋,肉乎乎的脸上,虽然发着红,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姨娘说爹爹走了,不要冠儿了,冠儿只剩阿母了!”
孟采薇虚搂着他,仍然满心茫然。
但这时,底下有个夫人插嘴道:“二公子与侯夫人感情真是好呢,可见素日里,必是待他视若己出了。”
视若己出,怎么可能?
孟采薇强忍着不挑起眉梢来,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对小胖墩这么好,单论这个“视若己出”的机会,她孟采薇压根也没遇到过啊!
惠安侯还在世的时候,孙亦绫把这个儿子看得别提有多严实了,生怕叫孟采薇一时兴起抱去养,整整半年,都防贼一样,鲜少带儿子在孟采薇跟前露面。
今天她这是哪根筋搭茬了?居然带着儿子来套这个近乎?
孟采薇不明其意,秉持着祸从口出的原则,只是朝那位夫人温柔地望了一眼,并没说什么。
然而,只是这一个眼神,也叫底下的夫人纷纷变了脸色。
孟采薇僵了下,侧首看向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见孟采薇转过头,接口道:“妹妹既然待二公子这样好,想来平日里也是精心栽培,寄予厚望的吧?”
这话里的试探意味并不强,但孟采薇眼下草木皆兵,一下子就醍醐灌顶般想明白了。
作为侯府里名义上的女主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大抵就是挑选一位惠安侯的继承人。尽管孟采薇自己觉得,既有嫡长子在,花落谁家不言而喻,但显然,孙氏今天闹得这一出,给所有在场之人,造成了一个极大的误解。
尽管长子有着嫡出的身份,但他常年在外、与父亲的关系甚至算不是和睦。与之相反,年幼的次子承欢膝下,不仅受到父亲的关爱,连嫡母也对她寄予“厚望”。
在这个节骨眼上,厚望代表着什么含义,大家自然心领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