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礼脸上已没有痛苦表情,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木然。他取出一个小巧的联络器,以加了密的私人频道,呼出一个短促连续的信号。
信号的主人立即回复了,仿佛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旅行还顺利吗?”
苏霓没有说话,博礼却在说:“已经顺利到达目的地,将货物安全卸下。现在,我想确认报酬的问题。我会把你要的东西带给你,你要给我你所许诺的重酬,和我取报酬的地点。”
博礼和燕明都在通缉名单上,是某个海盗团队的领导者,似乎还从属于一个更大的势力。他们和尤迪特家族有着交情,私下常进行非法交易,算是共生的关系。因此,一听说尤迪特家族有仇人要杀,那势力便派出了他们两人。
赫尔曼父母的要求很简单。他们希望他带回苏霓的尸体,如果没有尸体,就带回终端,如果没有终端,至少要展示一段影像,作为凶手伏法的证据。
自始至终,一切都在心照不宣下进行。他们不止在杀手上下功夫,也研究了苏霓的人际圈子,重点研究和她关系不错的同龄人。怎奈苏霓的交际圈有限,大部分对象都油盐不进,多半不会为个“出头机会”就出卖朋友。查来查去,唯有瑙西卡最有可能。
这流程顺畅无比,先许以丰厚的报酬,再进行威逼,最终抛出“泄密就杀你全家”的大杀器,瑙西卡全家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瑙西卡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将苏霓一路诱来矿区。
若苏霓真是天真的妙龄少女,说不定还会认为他们情有可原,并非刺杀事件的主谋,得饶人处且饶人。可她不会忘记,瑙西卡明知她的背景,明知她和紫蓟公爵有关,却始终不肯透露口风。这甚至不用当面谈话,只需一个消息,一个暗示,苏霓自然会知道不对。可见她这么做,不是迫于无奈,而是贪图抱人家的大腿。
好歹也是同学一场,她甚至不值一个机会,那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博礼已彻底变成个提线木偶,按照苏霓的心意舞动。每句话都没有任何破绽,每句话都是在她操纵下说出来的。她读取了他的记忆,模拟他的口吻时,可以做到纤毫不差,让最亲近的人也无法起疑。
对方似是觉察到他的不安,安抚道:“我们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怎会说话不算数?”
“以你们的地位,当然不至于这样,”苏霓冷冷说,“但这事非同小可,一旦留下把柄,势必后患无穷。知情人当然是越少越好,我的担忧也并非没有道理。”
联络器里的声音说:“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好吧,你想怎么做?”
苏霓真正想问的,自然是在什么地方汇合,什么地方交货,和什么人做交接手续。然而,联络器给出的答案,竟令她颇为意外,“不瞒你说,我正停在阿莱士星的外轨道上。你一上来,就能看到我的飞船。怎么样,现在你总相信,我没有恶意了吧?”
“……阿莱士星的外轨道?”
苏霓仍保持着虫母的状态,与雪鹫连接在一起,通过雪鹫,她又能和深蓝机甲相连。这一瞬间,她意识到敌人就在不远处,立刻感到一阵强烈兴奋。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在身上涌动,让她恨不得大喊出声,像野兽一样咆哮呼叫。
“是啊,这件事结束后,我还要再去趟范伦海特。其实那学院倒是个交易的好地点,”对方无动于衷地说,“历史悠久,地位尊崇,后台又很雄厚。再怎么强大的贵族家族,也要高看它一眼,不敢随便撒野。”
“啊……我已经知道了。”
苏霓平静地说,语气陡然变的十分轻柔。若她有蛇一样的发声器官,会从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嘶嘶声。可她没有,她只是冷漠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冷漠地挖掘着自己的能力。
来时路上,所有星体的分布,互相之间的旋转关系,在她脑中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并没有真正看到外轨道,却准确地判断出了它的位置,就像鸽子判断磁场走向。这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却又正确无误,让她充满了信心。
雪鹫身上的微光仍在闪耀,范围却在不断扩大,终于将地面上的战斗痕迹笼罩进去。奇怪的是,被微光笼罩的东西,都在迅速销蚀融解,仿佛化为虚空,或者披上了一层隐形伪装。每消失一件物品,苏霓身上的力量就强大一份。忽然之间,她仰头望向灰暗的天空,仿佛凝视着什么。
她的目光穿透重重障碍,落在了那艘飞船上。
赫尔曼父母出身高贵,实力却不是很强,因此在帝国中地位有限。两项因素综合到一起,让他们只能雇凶杀人。一方面可以把自己摘出去,以免和苏霓的后台正面冲突,另一方面,也是自矜身份,认为苏霓不值得他们出手。
他们并非不知真相,也并非不能理解。在他们看来,赫尔曼的死,苏霓虽然不用负全责,却也有一半责任。就这一半责任,已经足够他们下手。
那艘飞船的形状像是飞碟,正悬停在阿莱士星上方,看起来极其普通。两者体积一对比,就像是落在地球仪旁边的虻虫。驾驶舱正中央,坐着赫尔曼的母亲奥若拉,还有父亲狄伦。奥若拉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紧盯着屏幕,向身边的丈夫问道:“会怎么样?”
就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屏幕画面忽然一闪,出现了一张恐怖厚重的虫族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