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吴氏撇撇嘴,这个堂妹吴氏的吝啬她是十分清楚的,她这里根本是连茶叶末也舍不得买来喝的,还说什么不兴喝茶。
屋子里坐在黑漆方桌旁的谭五等人没一个人端她倒的白开水喝的,众人都静静地看着她,倒把吴氏看得心里发毛,遂又劝谭吴氏等人喝水。
谭吴氏摆一摆手直接说:“不用了,我们直接开门见山说事儿吧。你男人既然出去了,那我就先对你说,一会儿说完,要是你做不了主,再找你男人说也是一样。”
吴氏哪敢让赵大郎晓得自己做的事情,便忙说:“堂姐,有什么事你就说,不用找大郎,这家是我在当。”
谭吴氏扫她一眼,心说:“你倒是会抬举自己,这个家你在当……”
转念一想,吴氏这样说一定是怕她卖自己侄女儿赵梅儿的事被她男人晓得,这可是她软肋,只要拿住这一点,不怕这吝啬鬼不拿出银子来。于是便接着说:“既如此,那我就把我兄弟的事跟你说了吧……”
接下来谭吴氏就把前晚发生在吴记茶坊里的事以及昨日吴奎被衙役抓进县衙牢狱中关起来的事告诉了吴氏,最后说:“赵三和李四要二百两银子才肯放我兄弟,为了救我兄弟出来,我们已经花了好几十两银子,能够凑出来的也只不过是一百两银子了,这一回的事是因你而起,所以你要拿另外一百两银子出来,我们好凑够数去把我兄弟从牢里给……”
不等谭吴氏把话说完,吴氏就脸一别,看向一边,十分不悦道:“我没钱,别说一百两了,就是十两也没有!再说了,这事情又不是我的错,当初我跟吴奎说好,给她寻个好货色去,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钱货两清后各不相干。谁知道他怎么弄的,竟然会惹上县令公子吃官司,这跟我有什么相关?”
“你竟然敢说跟你没相关?”谭吴氏闻言立即伸手在桌子上猛地一拍,将跟前的那碗水都给震翻了,碗中的水撒了,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流下,“我兄弟要不是买了你侄女儿,怎么会招惹上县令公子,这事情就是因你而起,我们没叫你赔偿我兄弟被打伤的药费和茶坊被封的损失就不错了,你还敢说你不出一百两银子!”
谭吴氏气得发抖,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吴氏骂道。
吴氏却也毫不示弱,霍然站起,将自己坐着的凳子一踢,退后两步,也伸手指着谭吴氏的鼻尖骂:“我凭啥要出一百两银子?你们也是做买卖做老的人,难道不晓得过手不认这句话么?我跟吴奎当时可是说得好好的,我把赵梅儿卖给他,他出二十两银子,捧赵梅儿做他那里的头牌。
哦,他要是不贪图赵梅儿的美色,想让她为他赚大把的银子,又怎么肯跟我做这笔买卖。我问你们,要是不出县令公子这回事,赵梅儿成了他那里的头牌,为他赚进许多金银,他肯分我一文吗?”
见谭吴氏两口子给问住,吴氏又继续冷笑道:“我看是不能吧。所以啊,这一百两银子我是一文都不会出,就是打官司打到县太爷那里,我也站得住脚!”
“你这毒妇,连自己的亲侄女儿也要卖,简直丧尽天良!好,你不认没关系,我们等着你男人回来,让他说一说你到底该不该出一百两银子!”谭吴氏被吴氏问住了,就转而甩出了杀手锏,要找赵大郎说事儿。
果然这话倒是把吴氏给吓了一跳,她卖赵梅儿的事都是瞒着家里人的。这要是让赵大郎晓得了,说不定会将她给休了,或者打死她也有可能。不过她虽然心里害怕,但是面儿上可不会立刻示弱,因此便强撑着立即回嘴说:“就算我男人回来了,我也是这句话,别说一百两了,就算是一两,一文钱,我也不会出!”
谭吴氏本以为自己说出要跟她男人赵大郎理论,她一定会服软低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是鸭子死了嘴巴硬那种货色,嘴上一点儿都不松口。这杀手锏甩出去都拿不下她,这一下也有点儿没辙了。正在想后面又该说什么话时,她男人谭五早就不耐烦了,手上拿着的藏在袖子里的一把雪亮的杀猪刀即刻就滑了出来,然后握着这刀,猛地一下插到了屋子中的那张黑漆方桌上,只听“铛”地一声响,杀猪刀硬是深深地扎进了黑漆木桌子几寸,然后便听见谭五粗声粗气地吼起来,“娘的,再不认,别怪老子的刀不长眼!”
吴氏被谭五这样亮刀一吓,立即吓得尖叫一声,退后两步脚一软,摔倒在地,随即就势撒泼,扯着嗓子喊起来,“救命啊!屠户谭五要杀人了!”
她在屋里这一喊,即刻将在厨房里并不安心炸肉的刘氏和赵旺惊动了。两人放下手头的活儿,连手也顾不得擦,便前后脚跑进堂屋看出了什么事情。两人进屋后,见到屋子中间黑漆木桌上的那把锋利雪亮的杀猪刀,以及摔倒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喊杀人的吴氏便都发怒上前质问谭五和谭吴氏要干嘛,大白天的这样拿着刀子上门儿来欺负人。
“欺负,你们可晓得吴氏干得好事,将自己的亲侄女儿卖进私窠子,连累我的奎儿被打,还吃了官司,被抓进了县衙大牢里头给关了起来。如今官府要二百两银子才肯放了我儿子,我们来找她拿一百两,她竟然说一文不给。我女婿气不过才拔刀出来,她又在那里喊杀人,真是心肠恶毒,奸猾无比的贱妇!”洪氏见刘氏蹦到自己女儿女婿跟前破口大骂,自然是也火了,上前去拦着刘氏,跟她对骂起来。
赵旺听了洪氏的话,倒是觉得有些心虚,便停止了跟谭五等人争执,只是跑过去搀扶吴氏起来。谁想吴氏却不起来,反而是在地上打滚,嘴里头呼天抢地地喊:“来人啊,不好了,屠户谭五拿刀要杀人了!”
吴氏在屋里这么撒泼哭闹,声音传出去,传到这条小街上左邻右舍的邻居耳朵里,就有人跑出来,聚集在赵大郎家外的院子门口往里指指点点,更有那好管闲事的跑去找本地的里老,说赵大郎家里有人杀人。里老听了,便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因为这西门上这一片儿凡是百姓之间有盗窃或者杀人打架等,里老都要负责配合官府勘察,或者调解。
说起来这吴氏也是脸皮足够的厚,宁要银子不要脸。她卖掉自己亲生侄女儿的事情要传出去,传到这些街坊领居的耳朵里,肯定多得是人在她背后戳脊梁骨。但她宁肯不要名声也要撒泼耍赖,不给谭五等人银子。并且她打的主意是,要是自己这么闹起来,惊动了邻居,他们必定有人去找里老来的,等到里老一来,谭五等人也会被里老给劝走,那今儿个这银子就不用给了。反正只要他们走了,不会碰到自己的男人赵大郎,那就万事大吉,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往后他们要是再来,就不给他们开门儿,让他们进来了,到时候他们在外头也只有干瞪眼,反正说什么也不能赔一百两银子出去。其实她要赔还是能赔得起,这些年她四面八方得抓银子,过日子又极抠,倒是攒了一百多两银子下来。但是她是个极端吝啬贪财的人,要让她拿出一百两银子来,还不如要她的命。
谭吴氏等人在屋子里跟刘氏对骂,吴氏在屋子里打滚撒泼哭喊,一时之间,闹得沸反盈天,谭五等几个男子却是失了主张,不知道该怎么好了。这里成了妇人的战场,他们插不了嘴,也帮不上忙,不免觉得十分头疼。
正乱成一团之时,有邻人扶着本地的里老进来了。那里老姓曹,大家都尊称他为曹公。这曹公年逾六旬,是极有威望的老人。因此他一进来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吴氏也不打滚哭喊了,忙从地下爬了起来,刘氏和洪氏等人也住了嘴不再对骂了,谭五更是将桌子上的杀猪刀拔下来重新袖在手中,讪讪地看向曹公欠身喊了声,“曹公。”
曹公被扶着在黑漆方桌旁的一张条凳上坐下,捋着下颌花白的胡须问了谭五等人这是怎么回事。众人便七嘴八舌的把今儿个的事情对曹公说了。曹公听完,想了一想,便说:“这吴奎素来就有恶名,如今也不能说全因为赵梅儿之事下狱,我看吴氏就出六十两银子算了。”
谭吴氏等人听到曹公说吴氏只陪六十两银子,虽然不满,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便也答应了。只有吴氏不依,重新又哭起来说:“我们家大郎只是个打铁的,一家人都靠他打铁为生,一年下来,勉强挣上个温饱,一文钱也存不下来。哪里来的六十两银子赔给他们,曹公啊,您就是杀了我也拿不出来这些银子啊……呜呜呜……”
曹公倒是没有想到这吴氏竟然如此无赖滑头,本来听说她卖自己的亲侄女儿去私窠子里已经是万分鄙视她了,这会儿听到她竟然不遵自己的判决,便说:“赵吴氏,我判你给曹五他们六十两银子可是十分合理的,你要是不依,那这事情我可是不管了。曹五等人要是打伤了你,或者真动了刀杀了你,那老夫再跟县衙的衙役们一起来斟验罢!”
说完,这里老曹公就欲起身拂袖而去。不过,没等他站起来,堂屋门口的棉帘子一掀,只见赵大郎圆睁双目,满脸怒气地走了进来。三两步走到吴氏跟前,多话都没有一句,从怀中摸出一把锋利的牛耳尖刀,一手揪住她胸前衣襟,另一手持刀朝着她胸口直直地刺了进去!便听得“噗”一声利刃入体的声音,随即从吴氏胸口喷涌出大捧的鲜血,将赵大郎持刀的手染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