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道婆微微一笑,道好。遂站了起来,从袖中摸出个精致的算命的罗盘出来,在屋子里走动,然后掐指推算,随即让周姨娘叫丫鬟婆子进来,搬动一些红漆的家具出去,又将屋内一些陈设改动位置。
如此足足两个时辰后,这头一回的改运才算结束。还别说,经过胡道婆这一倒腾,周姨娘再看自己屋里时,隐隐觉得还真得亮堂了些,好像少了些许晦气,多了不少喜气。便对这胡道婆越加相信起来。
待又款待了一回茶点后,周姨娘亲自送胡道婆和钟氏出去,到门口问:“不知道下一回真人甚么时候来替我再改运,不是说要好几回才能完成么?”
胡道婆就说:“下一回待我回去算了,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娘子放心。”
这样一个好敲钱的机会胡道婆自然是不会放手,多几次显然比一次弄到的银子多。况且她不定下日子,一则给人神秘之感,求她的人便更加相信。二则,既然她已经搭上了这送财的女人,就不用定下日子,让钟氏这中间人掺合其中了。为了这一回来见周姨娘,她可是许了周氏一两银子的好处呢。
钟氏和胡道婆一从秦府出来,就立即摊开手,向胡道婆要那一两介绍的银子,胡道婆也不多言,便把早准备好的一两碎银子摸了出来,递给钟氏,笑着说谢她介绍了周姨娘给她,以后若再得了好处便再给她些。
“反正你记着我是给你拉拢这财神的人就成。她是我什么人你也晓得,别总想绕开我就好。”钟氏接了银子,皮笑肉不笑道。其实她对这胡道婆的意图也明白得很,所以有这话。
胡道婆讪讪一笑,便说:“你放心,我保管让她怀上,最后一总给你好处,少不了你的。”
“那就好。但愿真人道法高深通神,我就回去等信儿了。”钟氏瞥胡道婆一眼,眼风里有种成竹在胸的不屑。说完这个遂摇摇摆摆的走了。
胡道婆看看她背影,收了笑,转身拂袖而去。
如此三日后,胡道婆果然再去了秦府找周姨娘,接着替她又在卧房里挪动东西改运。卧房里改了后,接着过几日又是院子里,将一些花树拔得拔,砍得砍。折腾了半月后,又花去了周姨娘十两银子,胡道婆总算跟她说到求子神药这事情上了。
只不过这一回要炼求子神药竟然需要二十两银子,这可是不少了。周姨娘踌躇再三,最后一咬牙还是去开了箱子,拿了二十两银子出来给她,求她去为自己炼制神药。
胡道婆接了银子,满口答应这回去就替她炼制这求子神药。要是药成之日,就请她去青云观亲自看她开炉取药,再将这药在吉日吉时服下。
“好,就依真人。”周姨娘一口答应。胡道婆又跟周姨娘胡诌了些神神鬼鬼的事情,眼看金乌西坠了才离开秦府,回青云观去。
周姨娘等胡道婆的求子神药,这一等就是一月有余,直到大雪节气,她才得了胡道婆手下的女道童儿的信,让她去青云观看胡道婆开炉拿药。
于是她就带了赵桂儿和卉儿欢欢喜喜地去了青云观,到了观中,不想道童告诉她,这还得等上一个多时辰,胡道婆才能开炉拿药,让她等一会儿,要是无趣地话可以去青云观后园看看才开的几树红梅。
这时候周姨娘自然是无心赏梅的,再说了红梅哪里都有,就是秦府后花园这时节的红梅也开得极好,她昨儿才剪了几枝插瓶呢。所以也是随便胡乱答应了道童,就在屋子里坐着喝茶等胡道婆开炉拿神药。
胡道婆请她坐着等待开炉的那房内,燃着一个大火盆,热气氤氲,周姨娘在里头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屋子里闷热,心中憋闷起来。遂站了起来,令两个丫鬟跟着出了屋子,问了观中一个道姑,后花园在哪里,就依着指点顺着一条石子甬路往青云观后园中去。
不一时,走进青云观后花园中,果然见到了园子中左手边有十几棵红梅开得正好。便走了过去,立在梅树下看花,顺便闻一下清冽的梅香。
主仆几人正在这里赏花说笑时,忽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年约十七八岁的女子从花园另一头垂头走来,走到离三人不远的一棵颇为粗壮的梅树下时,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雪地上。
“呀,姨娘,你瞧,那边有人摔倒了。”卉儿就先指着那女子惊叫起来。
周姨娘也瞧见了,便说:“走,过去瞧一瞧。”
主仆三人走到那女子身边,见她面色青白,脸上犹有泪痕,身上衣裳也穿得很是单薄,这严寒天气还穿着夹衣,连个棉袄也没有,两眼紧紧闭着。赵桂儿便忙蹲身下去摇了摇她,“这位小娘子……”
不过,她又摇又喊,却不见这女子苏醒。周姨娘就说:“不晓得她得了甚么病,又或者冻昏过去了,这雪地里又不能不管她,且将她弄到暖和的屋子里,一会儿看她暖和点儿能醒过来不。”
赵桂儿和卉儿便依言将这昏倒在地的女子一坐一右架起来,跟着周姨娘返回到胡道婆让她们等着的那间小屋里。
进到屋子里,周姨娘便让赵桂儿和卉儿将那昏迷的女子扶到靠近大火盆的一张圈椅上坐下。又让卉儿去找这道观里的道姑弄点儿姜片,泡制一个简单的姜汤来给这女子喝。卉儿应了,急忙跑出去找道观里的厨房弄姜汤去。
周姨娘又叫赵桂儿去帮这昏迷的女子搓手搓脚。等到一刻钟后,卉儿端了盏姜汤来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悠悠醒转了过来。赵桂儿接过卉儿手中的姜汤,细心喂这女子喝下。喝了盏去寒暖胃的姜汤,且又在暖和的屋子里呆了一会儿,那原先面色青白昏倒在地的女子总算脸上有了些血色。
情况好转之后,她就想挣扎着坐起来谢周姨娘等人。周姨娘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张圈椅上,就说:“不用了,我瞧你才好,身子也弱得很,还是歇着些罢。等好转了才能回家去。”
不曾想,周姨娘一说这个,那女子却是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开始哀声饮泣起来。
周姨娘奇怪,不等她开口相问,旁边的小丫鬟卉儿就抢先开口指责她,“你这人好生不知道好歹,我家姨娘好心救了你,不教你行礼,让你歇着好些了快些回家,你却这般哭起来,倒象是我们欺负了你,欠了你银子一般!”
被卉儿这么一说,女子赶忙止住了哭开口道:“我方才只是听说了恩人所说回家二字忍不住哭起来。”
她这一开口,周姨娘等人都听出了这女子不是江南口音,听起来似乎是北边儿的人说话。周姨娘就让卉儿退到一边,开口问这女子,“听你口音不似是苏州府的人,似乎是北地之人。北边儿离此足有上千里路,我方才说让你回家,你就哭,可是因为你有家无法回,又或者是无家可回?”
周姨娘的话却像是说中了那女子的心思一样,她听了越发呜呜哭泣起来,赵桂儿就劝她别哭了,说自家姨娘问她话呢。要是她还把她们主子当恩人的话,就不妨将心中的事说出来。
那女子听了赵桂儿的劝,呜呜哭了一会儿,接过了赵桂儿递过去的一张手帕拭泪,一边抽抽搭搭地说:“不瞒恩人说,方才恩人说得那话倒是说准了,我真是有家无法回,想起来伤心才又哭了。”
周姨娘“哦”了一声,就继续问:“小娘子,要是你信得过我,就把你这有家不能回说来听一听,或者我能替你出一二主意也是可以的。”
女子抬头看周姨娘一眼,见她眼中俱是关切的眼神,又想起自己方才在雪地里因为又饿又冻而昏倒,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便咬咬唇,缓缓道:“说起我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只觉难以启齿。不过,恩人既然想知道,那我就把这有家不能回的事情告诉恩人吧。”
周姨娘“嗯”一声,让她说。
那女子沉吟了一下就开始慢慢说起来。
“我本是顺天府京师人氏,姓贺,名卿,今年十七岁。家里是做玉石古玩买卖的,我爹娘只生有我和姐姐二人。姐姐嫁给京城里另一大户之子为妻,我待字闺中。去年八月里中秋刚过,我姐姐对我说,我爹娘替我定了人家,是京里一家开点当铺的少东家。后来我暗暗使人打听了下那少东家,人回来告诉我说这人样貌丑陋,不堪作配。我听了心里烦躁,因为从小我就想找一个翩翩佳公子做相公,听人说我定亲的人这个样子,自然是不愿意的。那时候,也看了些坊间才子佳人的话本,胆子大。就想逃出去,到我南边应天府的舅舅家去避一阵子,把这婚事给拖黄了,遂收拾起房中细软金银,足有两千两银子之多。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夜月色尚佳,我背了装了细软金银的小包袱,悄悄下了绣楼,爬上后园一棵枝桠伸到了院墙外的大树,那树我是自小就爬的,所以并不费力就爬上那树,坐在了墙头。正寻思着从墙头上跳下去时,却突然见到了一人在围墙下仰头看着我,他斯文清俊,眸子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