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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五郎娶到那位诸葛女郎已经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位诸葛老先生在世的时候,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拒绝了这门亲事。
比起谢家的诸位新妇,那位求娶的诸葛女郎并不是出身最高的,最高的是谢三郎的新妇。原本按照规矩应该是长子长媳出身最高,阮氏是从南渡以前便闻名的世家,不过比起后来的琅琊王氏等,到底还是比不上。
说起来也是难料世事,陈郡谢氏原先也不过是一个二流世家罢了,谁知道因为皇太后而一跃而起呢。家族起来了,族中有人掌兵,自然在婚嫁上也要与过去不同。
谢裒也沉得住气,并没有因为诸葛老先生的拒婚而转向其他家族,反而将这事放下来了。
那位诸葛先生在拒绝婚事后没多久便去世了,等到那位女郎守够了三年,便再次遣人上门求娶,这一次掌控这位女郎命运的是她的兄长了。
女子婚事向来由父兄做主,半点不能自专。年轻人总是要比父辈要开明许多,何况谢尚在军中担任手有实权的职位,谢家与过去迥然不同,答应了对诸葛家也只有好处。
于是此事便这么定下来了。
四月芳菲,阳光正好。院子里种植着的竹林在前两月的春日中被滋润的节节拔高。
谢石今日正在房内看书,家族中入仕的人很多,比如他前头的几名兄长,三兄谢安无意入仕,在拒绝几次朝廷的任命后,被下令永不召用,不过谢安没有半点后悔什么的,听到朝廷下了这样的命令,他反而哈哈大笑,好似解脱了一般,更加放纵于山水之间,上回还带着妻子一同在东山游玩。
将侄子留在了家中。
谢石在书案上写下最后一笔,一抬头就望见门那边露出一个半秃的脑袋,还有个小风车正在呼啦啦的转动。
“五叔!”苟子蹦蹦跳跳的从门口跑进来,四岁多的孩子身上穿的颇为喜庆,小脑袋上头发头发剃掉一些梳成三个小辫子。
“听说,五叔要娶妇了是吗?”小孩子脸蛋滚圆,眼眸大大的,眼睫纤长浓密,长相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你听谁说的。”谢石面上有些发烫,他转过头去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咳嗽一声,孩子眼眸纯净看得他都脸上起热。
“家里好多人都在说呢!”苟子手里的小风车被灌进室内的春风吹的更快了,“大母在说,婶母也在说,我问过阿父啦~”
“话说话说~”小孩子欢快的很,他面上娇娇嫩嫩,也不懂得太多的忌讳,“什么叫做娶妇呀,阿父说娶妇之后就是大人了。”他在谢石这里向来是自由惯了,他盘腿坐在地上,连茵席都不要,谢石怕地上凉,连忙叫人取来茵席让他坐着。
小孩子向来野惯了,又有那么多人的服侍照顾,也不知道轻重。
连阴冷的地方都是敢坐的。
“五叔,我也要长大,我也要娶妇!”小孩子坐在茵席上嚷嚷道,既然父亲说娶妇了就是大人了,他也要做大人!
谢石正在喝蜜水,侄子这么飞来一句立刻就让他笑岔了气,蜜水呛入喉咙中,他咳嗽连连,家仆们连忙围过来拍背的拍背,顺气的顺气,才让他又活了过啦。
“你个小儿。”谢石苦笑不得看着还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的侄子,“你知道娶妇是怎么一回事么?”
“苟子知道!”男孩子伸出手里的风车,“就是把别家的女郎接来一起玩!”
他就知道侄子不会说出什么正经话来。谢石在心里叹气,“好了,今日的功课都做完了没有?”
“做完了,给阿父过目了,我才来五叔这里的。”苟子说道,“我没有偷懒!”
世家的孩子启蒙早,三五岁就被父亲们引出来见过各位名士,甚至还有人在襁褓里就被抱出去让名士看一看面相。
苟子也曾被三兄印着去看看面相的,得到的结论自然是不差。
“没有偷懒最好。”谢石伸手在侄子的头上摸了一下,表示长辈的慈爱。侄子头上剃成三块,都是孩童的发式,现在年纪还小,连总角都没梳起来的。
苟子乖乖坐在那里,仰着头让叔父摸一摸。
谢石是个还没有成亲的未婚男子,这里没有和苟子同龄的玩伴,也没有玩具,更没有可口的小食!
反而被抓着学了几个字。
小孩子正在调皮捣蛋的时候,坐不住,在这里呆了一会就抓起风车跑回去了。母亲对他说了,每天十二个时辰,除去六个时辰之外,要跟在阿父的身边。
果然院子里传来些许的丝竹声。
谢家是养有家伎的,家伎们年轻貌美,身姿窈窕,舞技也是一绝。谢安向来好舞乐,偶尔也会召来家伎来表演几场,此事无伤大雅,也无人觉得奇怪。
谢安这些年来唇上蓄了胡须,一头墨发在头顶绾成发髻,他衣袍宽大,手里持着羽觞。岷岷向来不喜他过度观看歌舞,他也只能趁着她出门的空当看上几场,然后让家伎们散去。
丝竹声声,舞姬们眉眼流转。长袖抛出别是一番风情。
不过一声稚嫩的“阿父”差点没让谢安一口酒给呛出来。只见着一个幼小的身影飞快跑来,后面是拦截不及的家仆们。
“小郎君!小郎君!”家仆们急的不得了,在后面压低了声音喊道。
小孩子腿短,但是一路跑得飞快,他绕过几道曲廊,飞快的蹬掉脚上的履,扑上前抓住谢安的袖子。
王翁爱向来觉得孩子年幼不必老是用礼法的那套来束缚,是小孩就该有个小孩样,幸亏世家名士风气浓厚,对礼法也不是很看重,所以她有意无意的让孩子和谢安多多接触。反正谢安如今又不上班在家当奶爸。
谢安下意识的就抱住儿子,儿子又沉了点。
“阿父在看什么呢?”苟子一边说一边朝舞姬们看去。
谢安连忙用袖子挡住他的脸,世家子弟见惯了美色,但也不是这个时候。孩子还小,学东西特别快,也不分辨不清楚对错,要是一不小心学错了才叫麻烦。
他看了一眼旁边服侍的家仆,家仆让家伎们退下,那些奏乐的乐工们也退下。
岷岷常说父母教育子女需要身传言教,搬来那些大道理是没有多大用处的。此言他自然是欣然认同,然后岷岷常常让孩子跟着他走。如今想来好似有几分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阿父在看甚么啊”
“阿父阿父,儿也想看”
“胡闹,那不是你能看的。”
“为什么?阿母说阿父能看的我也能看。”
“……”
谢安望着双眼晶亮的儿子一时语塞,他沉默着摸摸儿子的头,起身来牵着他的手向屋内走去。
“阿父,儿也想去东山。”苟子说道。
谢家在东山安置有土地,东山一代向来是名士积聚的地方,在那里能遇上许多名士,实在是好事一件。
“你还年纪小。”谢安瞟了一眼儿子说道。
苟子立刻垮下脸来。
王翁爱从娘家回来,就看到一脸不高兴的儿子正鼓着脸在练字。那边谢安手里持着一把羽扇,悠悠然的样子很有几分风流。
“怎么又练字了?”王翁爱问道。
“孩子年幼,性情不定,练字不仅仅是学,更是定性情。苟子性情有些急躁,正好定一定。”谢安答道。
王翁爱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她儿子现在才多大!
“也不要过了,孩子天性如此,不要过多的拘束。”王翁爱说道,孩子嘛就是要无拘无束快快乐乐的玩耍,天天闷在屋里是怎么回事?
过了半个时辰,苟子苦着脸将字写好,交给谢安过目。
小孩子的字,还是四五岁孩子的字,那里能看出来什么根骨?不过是看笔画是否正确罢了。
苟子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委屈的拱来拱去。
“听说褚公有意北伐了。”王翁爱摸摸儿子的背,出口说道。自从桓温灭蜀之后,朝里头和打了鸡血一样,这会褚裒也有心思跟着前辈们的步伐去北伐了。
“去吧,待会阿母来看你。”说着王翁爱让嘟着嘴的儿子去隔壁房间休息一下。
在妻子面前谢安越发显得放松,他靠在凭几上,“岷岷觉得会有胜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