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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聂承岩依穆远说的消息,调整了探子打探的安排,终于等来了有用的消息。云雾老人确实去了夏国,在夏国国都出现过,但其后不知所踪。聂承岩想老人定是想着夏国宫中神医定然是在国都,可他没找着人,这才悄悄离开。
探子又报,夏国里最负盛名的神医奇山先生确是外乡人,二十年前入的宫。但他的来历一直是迷,夏国国内无人知晓。只知道他医术了得,深得夏王信任,在夏国颇有势力。
聂承岩忧心重重,他是确信这奇山先生定是迟砚兴了。正因为有了夏国的势力,他才能广收门徒,派遣奸细,才能对云雾山了若指掌,才能派人潜伏,盗取绿雪,才能如此清楚他的行踪,对他和谢景芸下手。
这迟砚兴有机会早早报仇,他甚至可以派夏国杀手来偷取云雾老人性命,但他没有。他一步一步,这般麻烦周折地行事,怕是要折磨压制云雾老人。他想让他食不吃味、睡不安寝,他伤害他的亲人、夺走他的威名、撕掉他的颜面,折磨够了,最后再取他性命。
聂承岩觉得他能懂迟砚兴的心思,他对云雾老人也有这般的想法。他事事与老头对着干,他建百桥城,就建在云雾山下,他截掉老头的病人,截掉老头的药源,他讽刺云雾山,他打压云雾山的大夫。他就是不想让老头好过。
聂承岩思及此,觉得相当难过。曾几何时,除了要谋害性命这点不同之外,他这个亲孙儿,竟与老头的仇家有着一般的念头。若非走到这一步,他是否对这怨恨还丝毫不觉悲意?
他不能让老头这般就去了。老头单枪匹马前往夏国找这迟砚兴,定然是讨不着便宜的。聂承岩往夏国加派子人手,让他们务必将云雾老人带回。
聂承岩在为云雾老人忧心忙碌时,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忙。
首先是穆远这边,这段日子几座边城的气氛都变得紧张起来,在烟魂关以北的另一座边境要地青山谷,萧夏两国已经闷头打了几仗。夏国方面不举战旗,悄悄偷袭闯关,被击退后,居然不承认是他们所为,只道一定回去严查,结果没过几日再来突袭。这次夏国的态度是,这些是流匪作恶,非夏国兵队。
那青山谷名为青山,其实沙坡石壁为多,地势复杂,难攻亦难守。这是夏国侵入萧国的一道重要关卡,一旦失守,非同小可。穆远的祖父穆勇老将军认为这几次突袭应为试探,恐怕之后会有恶战,所以亲自率兵守卫,又恐是声东击西的手段,嘱咐穆义、穆远两父子务必守好烟魂关。
另一方面,皇上的旨令迟迟未下,如意公主究竟是回宫还是献给夏王议和,这事也迟迟未有结果。穆远只得加强护卫,确保公主安全,自己则是固沙城与烟魂关两边奔走,辛苦自是不用说。
这期间,凤宁闯了一个祸。大家都忙,她左右无事,便努力回想,试图寻回记忆。她觉得自己必是来过边关,便随着脑子里的印象一路走,不知不觉,竟是骑马跑到了青山谷。此时正是局势紧张的时候,两军交战,严防奸细,凤宁来路不明,单身女子出现在这种地方,自然令人生疑。所以凤宁与穆老将军那边闹了一场不愉快,后是龙三赶到,为凤宁做了保,穆老将军才肯罢休,让龙三将凤宁带回。
至此韩笑才知道,原来龙三家里也是吃皇粮的。龙家大哥是将军,二哥管家业,龙三是个跑江湖的。难怪穆家多少都给龙家些面子。不过这么一对比,龙三好像在家里是最没正事的一个。凤宁与韩笑说到此处时猛点头。
“点什么头,就是你闹的事。”龙三敲她脑袋,连声斥她,说等局势好了,穆家爷孙都回京时,一定带凤宁上门赔不是。
这段日子,韩笑也是忙碌。她除了照顾聂承岩起居,时时留心他的身体状况,还常常抽空去打听前线战事,她深恐夏国真会借约战云雾老人之名,用毒发难。聂承岩调的大夫,离得近的都已经到了,百桥城那头距离太远,又得备药行车,听消息说最快也还得一个多月才能到。韩笑与已经到了的大夫们商讨医术医理,又整理出一些解毒的新法子。
聂承岩对她忙乎这些非常不满,他心里有事,烦躁焦躁,只恨不得韩笑就在他身边守着,寸步不离,让他一抬眼就能看到。可她时常外出,就算在屋里时也常伏案看医典写字,使得聂承岩大为恼火。
两个人心情都不太好,难免拌了嘴。聂承岩脾气上来,总给韩笑脸色看。韩笑也对聂承岩十分生气,觉得他不讲道理,太是不该。神医先生丢下边关危急于不顾,她却是做不到。她觉得自己这番准备是为了应对夏国出一份力,为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安全出一份力,没什么不对。
聂承岩却是气头上:“你道还得靠你吗?不是已经从各处和百桥城调了大夫吗?你是什么人,是我聂承岩的丫头,是我未来的夫人,你该做的便是守着我,那些个与你何干?”
韩笑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就该守着他吗?只能守着他吗?她是愿意守的,可他这般说太过伤人。她没有不守,她也有尽心心力照顾伺候他,可是她只能守着他吗?
聂承岩心焦,时间拖得越久老头的安危就越没保障,他在犹豫要不要亲自闯一趟沙漠去夏国。可若去夏国,必不能带韩笑,那处太危险,可留下韩笑,这边关将有战事,也不安全。她离了他,他岂能放心?可他不去,若老头有个好歹,他是否对他不住?
聂承岩心烦意乱,看到韩笑硬邦邦冷板板地表情对着他他就更怒:“瞪什么瞪?你肥了胆了?还是说你如今守着我这个废人烦心了?你是想上前阵杀敌还是想多看一看那穆远?”
聂承岩话一出口便后悔了,他真是晕了头说的什么?他看到韩笑猛地扭头便走,忙唤她:“笑笑。”
可韩笑头也不回。她的泪水已然夺眶而出,她不想哭给他看,她觉得憋屈。
韩笑奔了出去,她的护卫贺子明急忙远远跟着,霍起阳向聂承岩报了,聂承岩又急又恼,摆摆手让他退下。
韩笑在街上走了一圈,不知不觉又朝着穆远所在的军衙去,各处来备战的大夫们也是居在此处,方便议事,韩笑这段日子倒真是时常过去与大夫们相谈,她想到聂承岩斥她的话,说她是不是想多看看穆远,韩笑鼻子又酸了,她一心一意待他,他却这般羞辱她。
韩笑在街上游荡的时候,穆远正在看烟魂关紧急送来的战报,他们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夏国发来战书,以和亲公主火烧夏宫出逃为名,直斥萧国藐视夏王,挑衅夏国,由此向萧国正式宣战。战书上历数一条条一件件萧国之罪,要求萧国交出如意公主,赔礼道歉,否则和谈之约,就此销毁。
战书一至,未等回复,夏军便发起了攻势。先是兵阵压境,穆家军几员大将带着兵队相迎,可没料杀至一半,夏兵忽然全退,夏国阵营那处猛然间火球烟弹齐发,穆家军急退,但大多将兵仍是吸进了不少黑烟,退回兵营立时倒地不起。那火球烟弹,竟是有毒。虽然穆家军早有防范,备了不少解毒汤药药丸,军医们也严阵以待,但急救中毒者,却未见丝毫好转。
战报的最后写着,夏军远射乱箭,乱箭之上,都钉着一张纸,纸上写着:“所谓天下第一神医,敢一战否?”
穆远看完了呈报,面色凝重,天下第一神医?就是相当明确的点了云雾老人聂明辰的名字了,只是这般唤法,讽刺意味明显。但更讽刺的是,这位天下第一神医,对国之安危没有任何兴趣,早丢下他们这些忧心忡忡的守将走了。穆远心中有些忿忿,事到如今,也唯有靠现有人力,想办法解这燃眉之危。
穆远唤来卫兵,吩咐所有大夫准备行装,守城兵将校场集合,半个时辰后拔营去烟魂关支援。
韩笑走到军衙时,看到的便是许多马车架鞍上货,众大夫整装待发的情形。兵将们列队集合,往校场方向齐步而去。韩笑站在院子里吃惊看着,一抬眼,看到如意公主站在二楼廊道里,也是一脸慌张地看着这一切。两人目光一碰,如意把脸扭转一边,缩回头去。韩笑心里叹气,这时听到了穆远的声音,她忙转头,看到穆远正交代一位将官办事,他的卫兵牵着他的马随伺一旁,他似也要走了。
韩笑忙走过去,不敢打扰,只站在一旁等着。穆远说完了话,翻身上马,这时看到了韩笑。
“韩姑娘。”穆远策马到她跟前,“前方战事吃紧,我需带兵前往迎战。就此告别了,姑娘多保重。”
“他们使毒了吗?”韩笑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颤。大夫也要一道去了,定是对方使毒了。
穆远点头:“我正要去与聂城主打声招呼。对方使毒,指明要神医先生迎战。看来之前神医先生收到的约战确是斗毒。”
韩笑心底一沉,斗毒,竟然真是如此。用将士和百姓的性命斗毒吗?学来的医术,是要这么用的吗?
穆远没时间与韩笑多寒喧,又道了一句:“我与聂城主打完招呼便出发,韩姑娘,珍重。”他看了她一眼,许多话埋进了肚子里,她与聂承岩的关系他知道了,当年隐隐的情意,想着有缘再叙,可惜佳人已然心有所属。
他冲韩笑点点头,策马而去。无缘也罢,既是如此,大丈夫心系国家,志当高远,儿女之情,便随风去吧。
韩笑看到穆远的身影消失,还有些怔怔。两个大夫拿着行李包袱经过,看到韩笑打了招呼:“韩姑娘,战事起了,我们随军出发,后会有期。”
韩笑点点头,说着后会有期。她呆立一会,然后猛地反应过来,拔腿便往客栈的方向跑。
穆远到了聂承岩落脚的客栈,把战报给他看了,特意指了指战报的最后一句,与他道:“这是神医先生的斗毒战约,若是聂城主找到了神医先生,还望能速报我等,解这燃眉之危。”
穆远很冷静地看完,将战报还给穆远,道:“百桥城的医队已经出发,到这处还需些时日。国家危难,百桥城定不推辞,当全力相助。”
“神医先生在夏国?”穆远问。在他看来,对方点名云雾老人阵前斗毒,定是满怀信心能胜出,使的毒定不是普通大夫能解,他仍然希望云雾老人能出面,觉得这事定是只有云雾老人能破。
聂承岩点头:“将军也定是派了探子寻的,该知晓我如今并未找到他。此前各处调来的大夫均是医术精湛,将军该对他们有信心才是。若仍不成,撑至一个月,百桥城的医队也就到了。穆将军,这世上不是只我祖父一位神医。”
穆远咬咬牙,心道可不是不只云雾老人一位嘛,那夏国奇山先生也是一位。可如今急也没用,眼下便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各处前来支援的大夫身上了。希望能缓过一阵,又希望夏国那位神医并无他们想像中的那般厉害。
穆远告辞离去,匆匆赶回城衙准备领军出发。他刚出大门没多久,韩笑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聂承岩抬头看着她,两人都已知晓发生了何事,均是心情沉重,相对无言。过了一会,韩笑说道:“阿岩,我想去为将士们解毒。”
“不行。”聂承岩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我的医术,不比那些大夫差的。”聂承岩的回答早在韩笑的意料之中,但她仍想争取争取。
“那些大夫的医术难道就比你的差?”聂承岩的语气相当不好。
韩笑低头,咬着唇。过了一会又说:“我也是百桥城的大夫,我跟神医先生学过医术,我也算是他的弟子,如今出了这档事……”
“你不是。”聂承岩飞快地说,截了她的话。
韩笑慢慢抬起头,看着聂承岩。聂承岩又说:“你不是大夫。你是……”他顿了一顿,放柔了语气:“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是百桥城的城主夫人。”
韩笑没有表情,她看了聂承岩半晌,声音轻轻的:“你方才,是想说,我是你的奴婢吗?话到了嘴边,才改口的吗?”
聂承岩皱眉:“不是。”
“你是想说,我是你的奴婢,只能伺候照顾你,做不得别的吗?”
“不是。”
“你让我学医,只是为了哄我开心,逗我开怀的吗?无论我学成什么,都只是你的奴婢吗?”
“莫说这赌气的话。”聂承岩恼了:“你曲解我的话,又有何意思?你身份确是奴婢,可我哪曾当你是奴婢看?你吃的用的穿的使的,哪一样不是主子用的?你有护卫,可差遣下人,城里人人对你恭恭敬敬,你哪里像个奴婢?我对你如何,你难道不知道?成亲之事,我提过数次,哪一次不是你推拒的?道什么时机未成熟,是不是你说的?如今倒拿这个编排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