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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华奇安描述出来的少年贺大刀是个粗鲁的却有着小聪明的人，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内心是恐惧的，但是仇恨却蒙蔽了他的一切感官，这使得他杀完人之后并不觉得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但是，恐惧这种感觉当深入骨髓的时候，它会化作眼泪奔涌而出。

这是华奇安对贺大刀年轻时候的理解。

而洛卿言却有另一番理解。

他说：“我外公是个挺不想杀人的人，他现在也还总说，就算杀的都是恶人，可是杀人就是杀人，都是造孽，也就因着这个，他才是个绝户，以后坟头上都没有人给填土的……我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怎么就这么悲观……”他放下手里的汽水，舀了一勺馄饨汤下肚，热乎乎的汤水让他不由得舒服地叹气。

华奇安奇妙地看着洛卿言的表现，虽然他对贺大刀老年之后的想法很是不满，可毕竟是对方的外公，他也不好这样直接反驳。但是洛卿言却想到了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正因为他的软弱跟愚蠢，他姥爷，当年赫赫有名的贺大刀，就不停地自责，说是自己杀孽造多了，也就连带着累了自己的孩子，男孩儿站不住不说了，女孩儿，就这么一个，也是命运多舛，苦比黄连。

那时候，洛卿言还真以为事情是这样的。

而现在他却反了过来去想——如果他姥爷当年没杀那么多小鬼子，那么现在，大概还真是有不少人都没可能出生了，他外公难道不算是救了一堆人？

但是救了多少人，都没办法在现实面前直起腰杆。

洛卿言叹了口气，换了一种心态来解决角色问题：“只是，年轻时候的贺大刀，我外公，他根本想不到这些。我们家的人，我太姥爷，我太姥姥，都被杀了，那时候换成任何人都要发狂了吧？他那时候还小，不是个能精明计算的人，所以……我觉得他会冲动，会不顾一切地去报仇……但是我还是没弄懂他报仇的成功是怎么来的。”说着，还微微笑了笑，“像是有神仙帮忙一样。”

这话让华奇安直点头。

那时候贺大刀十来岁，怎么可能就徒手拿刀手刃了好几个鬼子？这真是太不科学了。

而不科学的不仅仅是贺大刀能砍死这么多人。他大约是让好多人都为此震惊了，因而当时也算是名声大噪，直到他加入了军队，后来又成家立业——也是奇怪得很，自打他成家立业，他也就不再拿起那把大刀了，倒是从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下子成了普通士兵一样，这事儿，有点儿匪夷所思。

洛卿言压下心中疑惑，继续跟华奇安分析剧中人物。第二天那就是他最重要的那场戏了，现在有导演给他说戏，还是挺难得的。

华奇安一提到戏的时候，像是处女座附身了一样，不管什么都特别严格要求，就连手指头该怎么放，也要按照他说的去做。但是给洛卿言讲戏的时候，他却没那么执拗，反而引导他自己去想。

洛卿言的确在同情共感方面有些天赋。他告诉华奇安，他外公当年杀人的时候，如果没有外物帮助，那么肯定就是恨意驱使的同时他没有失去理智，而理智，就算是在那些阴险狡诈的敌人面前也是难得的东西——那时候，大家都是杀红了眼，谁会在乎理智如何呢？杀红了眼的人没有理智，却有着一般人没有的冲动跟力量，而他外公贺大刀，大约是能在两者之间随意切换。只不过娶了老婆之后，这个技能就消失了——俗话说得好，温柔乡，英雄冢。

有了这层分析，洛卿言就开始滔滔不绝起来，而华奇安听得津津有味儿。

对于洛卿言这个孩子，华奇安一直认为他是个奇迹。

这孩子出现开始，就给他带来不少好运气，先是家里被损坏的几个小物件得以修复，再是他的电影得到投资，还有就是……他爷爷的脾气越发的好了起来，这些都是洛卿言带来的奇迹。华奇安知道自从他爸爸跟他叔叔跟他姑父开始不学好，他爷爷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这也严重影响了老爷子的健康，但现在，老爷子却眉开眼笑的，每天都像是活得挺舒畅，就连他们的打电话的时候，也听得到那边的笑声。

华奇安有些怀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男人，会不要这样的儿子反而去选择另外的一个一无是处的儿子？

但是他转而就想到了自己。

他母亲也是，美丽贤淑，温柔可爱，但是他爸爸还是在外面的诱惑下去伤害她，不带有任何的愧疚之情。

也许，这就是一种状态，一种让别人不理解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