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晴轻叹,“老样子。”
算上今天,杜俊和她母亲已经是这个三天里第五次来律师事务所了。
“以杜俊家庭条件来说,原告要求的民事赔偿不是一笔小数目,但他自己却自动放弃辩解的权利。”王沁拿着咖啡叹气,“倒是他那妈妈坚称自己儿子无罪,但这也没法子,被告不开口说明情况,难道去从原告嘴巴里要证据吗?”
秦晴打开冰箱拿出两瓶饮料,手抵在冰箱门上。
她神情顿了顿,睫毛微垂,想起了上次去杜俊家里取证时的情景,杜俊父亲的遗像放在几平方米的小屋子的正中间,杂物堆积在遗像四周挪不开地,杜俊和他母亲正围着一个缺角的矮桌子吃一锅盐煮的白面,就连可以搭配的咸菜都没有。
秦晴没有说话,她缓缓抬头,叹息般地露出一个微笑,摇首走开了。
推开房门时,秦晴正看见杜俊从椅子上慌慌张张地跳起来,他神色急迫地绕开秦晴冲出了房间。
秦晴来不及弄清头绪,就见他母亲肖红也跟着跑了出去。
杜俊的座椅上残留着一滩水渍。
看见那滩水渍时,秦晴知道杜俊再一次小便失禁了。
不久后肖红便带着儿子离开了,秦晴和黄律师只能从卷宗的复印文件中里查找有限的资料。
这次的案子是场民事诉讼,原告马成凯是杜俊的大学老师,他原想控告杜俊故意伤人,提起刑事公诉,但由于司法医学鉴定结果为轻微伤,并不构成刑事案件,所以改为民事诉讼,要求被告杜俊进行赔偿。
但就算是民事诉讼,以杜俊的家庭条件也赔偿不了马成凯所要求的医疗费用,而且他母亲坚信杜俊不会故意伤人,对自己的老师大打出手。
按肖红描述,杜俊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从小就乖巧懂事,从不会和大人顶嘴,有时他甚至有些胆小,被冤枉了也不会辩解,只是安静地听着训斥。
“这样一个孩子怎么会去袭击老师呢?”
这是肖红第一次带着儿子来时说的原话。
秦晴和黄律师一起商讨着案件,看着被罗列出的重要证据和次要证据,秦晴有种想哭的冲动,因为这些证据全都是证明杜俊有伤人动机及伤人可能的支持原告主张的证据。
“这该死的法律援助!”
黄律师后悔自己在法律援助中心打来电话时拿起了电话筒,让这种费心费神的案子落到了他的头上。
“秦晴你早该去拿职业资格证了!”那样的话,现在打这场官司的人极有可能就不是自己了。
秦晴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正在考虑中......”
她说了谎,其实秦晴根本就没打算这么快拿职业资格证,她还没有独自一人站上法庭的心理准备。
秦晴将手点在“原告马成凯”五个字上,她心情不大好,她不喜欢甚至有些厌恶“马”这个姓氏。
看了一眼皱眉思索的秦晴,黄律师痛苦地仰天哀嚎了一声,之后又认命地垂下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黄律师本名黄一觉,秦晴与他进事务所的时间并没有相隔太久,但黄一觉却早早的拿了职业资格证,开始了自己真正的律师生涯,秦晴却一直跟在师父身后,直到现在也没有想要出师的打算。
眼下黄一觉的助理刚辞职,新的仍在招聘中,凑巧秦晴的师父外出未归,所以秦晴便成了他的临时助理。
太阳落山,又过了几小时。
在将文件翻来覆去地看了数次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但她们依旧没有从这摞纸中找出任何有利于己方的证据。
黄一觉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他打算拿点饮料和食物进来。
秦晴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缓缓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休息了一会儿后,秦晴正打算继续时,一阵电话铃声扰乱了她的思路。
陌生的号码让秦晴犹疑了片刻,“喂,您好?”温和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本能的戒备。
“秦晴,我是安芷溪呀......”安芷溪是秦晴的高中朋友。
秦晴露出笑容,惊讶道:“芷溪?”
“许久不见,我还当你忘了我呢!”久违的好友在电话那头熟悉地抱怨着,她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热情。
秦晴不疑有他,好心情地浅笑着安慰。
叙旧后,安芷溪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马老师,你还记得吗?”
秦晴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马老师”三个字无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大脑反映给秦晴的都是极度厌恶的情感。
她拿着手机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尖泛白,她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怎么?”
安芷溪显然没有注意到秦晴的情绪变化,“马老师去世了,追悼会在这个星期天举行。”
秦晴顿了顿,沉默。
安芷溪自顾自地轻叹了一声,继续说:“马老师的儿子给了我地址,我一会儿发给你。”
秦晴没有回答。
她神情漠然地盯着桌上一处,手指画圈。
过了许久,在安芷溪说再见时,她应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不一会儿,短信提示音在安静的办公间里突兀的响起。
秦晴将电话丢到一旁,继续查阅桌上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