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俏雅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做了怎样地一种艰难的抉择?她没有人可以去倾诉,可以去抱怨,哪怕是最好的闺蜜佳薇,她习惯了一个人独自承担,她害怕连累别人,所以哪怕自己再苦再累,她依旧想要坚强地现在别人的面前,孤勇而执着。
过了很久,她重新回到陈絮的那栋公寓,她知道在门口会遇上那个女人,像个阴魂不散的催债鬼,她恨,她怕。可是她不能不鼓起勇气去面对这一道道难过的关卡。
俏雅知道,从她决定和陈絮在一起的时候,沈慧茹早已介入了他们的生活,无声无息。俏雅一直觉得沈慧茹这个女人如果用一只动物来形容的话,不是藏着尾巴小心翼翼过活的狐狸,而是一只鬼,让她永世都不得安宁。
打掉孩子,重新生活,她只是要拿回这里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她答应过别人的,就绝不会食言。
她知道陈絮公司里出的状况是这个女人在捣鬼,可是现在她已没有了退路。该怎么办?彻底从陈絮的世界里消失,还是想留下最后见一次面的念想。
窗外的月色很好,她一个人蜷缩在床上,肚子空空如也,她唯一可以怀念的温度也被自己亲手掐断了。
她没想到陈絮今晚会风尘仆仆地开车回来陪她,几日几夜俏雅都没有合过一次眼,可是她不觉得困,只是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车子的引擎在楼底下渐渐熄灭,她掀开窗帘靠在阳台上。窗台上的烟灰缸里是一根一根陈絮曾经吸残了的烟。俏雅拾起一根用力地吸着,她喜欢的男人的味道,呛得她用力地咳出喉咙里的那滩血。
香樟树上是一蓬蓬的灯红酒绿,如今她才看得清晰,那样的世界她迷恋过,却从来都不会属于她。
陈絮很是疲惫,他没有去摁亮卧室里的灯,习惯了在月色里拥抱彼此,亲吻和缠绵。隐秘的喜悦,他刚靠近,俏雅只是害怕似地忽然挣开了,拢了拢鬓边滑落的一绺碎发,她在黑夜里幽幽地说道,“一身酒味,快去洗个澡吧,我给你拿衣服。”
陈絮似乎觉得有些寡淡无味,俏雅从来都是默契地配合着他的要求,所以他觉得她不仅是一个能守好秘密的情人,也是一个相当合格的妻子。
他在浴室里刚想打开莲蓬花洒的时候,只是觉察出了俏雅的不对劲,待俏雅从玻璃门外给他递内衣内裤的时候,他却忽然抓住了手腕,俏雅一个不防,差点滑倒他怀里。
孩子,陈絮看着俏雅不再隆起的腹部,他们的孩子,他忽然发疯了一般红着眼睛抓住俏雅的肩膀怒吼道,“你把我的孩子怎么了?啊,你把她怎么了?”
俏雅被她摇晃地差点断了气,他没有想到他会紧张到如此的地步,原来他的妻子说得没错,或许,她不过就是一个温顺的可以给他生孩子的工具罢了,她努力推开他,只是看着他,他的眼睛,也看到了无助而惶恐的自己,“陈絮,你爱过我吗?”她近乎哀求地想要听到答案。
俏雅忽然听到“哗”地一声,浴室里的一整块玻璃被他用手捶得粉碎,她在碎玻璃渣里看到他破碎而狰狞的脸,“疯子……”
他的手指捏地俏雅的肩膀生疼,忽然他说,“也许曾经爱过,但是现在,你只会让我无比厌恶,以前我以为你会和别的女人不同,原来都是一样的自私可怜。”
“呵呵,陈絮,别说的你好像伟大高尚到可以拯救全世界,我告诉你,你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大的家伙,一只没心没肺的可怜虫。”俏雅忽然觉得此刻的自己不再卑微,她的心在颤抖,可是脸上却有种心痛到自嘲的笑容。
成年人的感情终究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的时候,剩下的就只是那残忍的算计和伤人的话语。
她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他们都疯了,才会忘了曾经那些美好而艰难的岁月,那些初遇时的惊艳和心动。
“是是是,我是可怜虫,那你许俏雅是什么?一个为了钱可以出卖一切的婊子,别忘了,你就是一堆破铜烂铁,一家子为了钱,卖女儿的卖女儿,磕头下跪的事都干得出来……”
俏雅没有想过母亲会去找陈絮借钱,更没有想过继父曾开口问他要五十万的礼金,是了,她从初中刚一毕业起,就成了继父四处揽财的工具。没有人真正在乎过她的感受,有人爱过她吗?逢场作戏罢了,不过爱不爱早已不重要了不是吗?如果不爱的代价就是这些唾沫横飞的侮辱的话,她想她已没有了退路。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狭小的浴室里来回撞击着,陈絮的脸上顿时肿了起来,然而俏雅的心却也在滴血。她从来没有舍得欺负过他一次,这个负心而凉薄的男人,佳薇说得没错,她自作自受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
“滚,你这个混蛋……”俏雅再也忍不住地放生嚎哭起来,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像生生地从骨肉里剥离开来,血肉模糊。
陈絮终于走了,赤着脚踩着一地的碎玻璃渣子,鲜血从脚心绢绢流了出来,他走了,或许这辈子他也不会再回来了。如果有那么一刻,俏雅可以委曲求全地卑微下来,紧紧地攥住陈絮的衣角,央求他不要走。可是从陈絮出口侮辱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彻底地明白了,爱算得了什么,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而现在唯一可以让她念念不下的只有梓峻了,她最最可亲的弟弟。
她打开浴室莲蓬头的水龙阀门,像平常一样平静地躺在浴缸里,哗啦啦的水珠从锁骨处一直往下滚,像他曾经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男人的狠心,她恨不得抓烂身上曾经有过他的所有的温度。
绝望像从水底伸出来的一把尖刀,张牙舞爪,她惊慌地想要逃,可是无论怎么挣扎,那把沾满血的刀都一直想要戳死她。想要喊,喉咙像被死死卡住,她挣扎着醒过来的时候,原来一直都是这场梦魇。
她没有想到,有一天这个梦竟会来得如此地残忍而清晰。洗手台上陈絮的刮胡刀片划向手腕的那一刻,俏雅的心忽然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什么时候呢?这种轻松而解脱的感觉,她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永远快乐地都像枝头最能折腾的麻雀,已为人妻幸福的亦绾姐,失去了最心爱女人的二狗子哥哥,消失了很久的亦萱,还有她最放心不下孤独无依的奶奶……
她还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可是她已来不及了,血腥气弥漫在热的水蒸气里,渐渐地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