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直到现在,孙健康都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曾经做了什么事情,直到他现在三十岁,都以为他母亲也是那次车祸之中受害的可怜人。
闻言,孙健康的脸色也耷拉了下去,失魂落魄的道,“我记得,我妈那天跟我说,有个人和她做了一笔生意,只要过了我生日的那一天,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去过好日子了……我爸的赌债可以还清,他和我妈可以离婚,我跟着我妈,以后再也不用害怕每天挨打挨饿了。”
温玖一震,“你生日的那一天?”
“对。”孙健康点了点头,“算起来也快了,就是四月七号。”
四月七号,也就是那一场车祸的时间。
当年的事情,果然也是有人在背后致使林翠华,让她拿了钱之后把自己丢到山路上,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
事情说到这里,真相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温玖深呼吸了一口气,揉了揉额头,和孙健康又说了一些别的什么,就起身离开了。
王大春一直踩着个凳子凑在门上的小窗户口往里看,毕竟他们来的时候是上头打过招呼的,让他们一切随便,就权当做是没看到过他们的人一样的对待就行。
在旁边看守的俩人和王大春估计也是认识,都是一副看上去十分惨不忍睹的样子,见王大春终于从椅子上下来,还嫌弃的瞅了瞅被他踩出了两个鞋印的椅子——穿的人模狗养的,怎么还这么粗鲁呢?
王大春理都不理他们,自顾自的跟在温玖后头把人给安安稳稳的送了出去,看见外面的天之后才出了口气,擦了一把汗,看着后面压抑的灰色墙面,“这里面待着还真是够亚人的……”
温玖也点点头,怅然的叹了口气,和孙健康不知不觉得聊了三个多小时,他倒是说的挺开心的,可是温玖一直强打着精神引着他按照自己的话题说,嗓子又快要冒烟,此刻嘴巴上面都起了一层皮,渴的不得了。
他坐上车之后就拧开了后座上来的时候被贺兰枢丢给他的一瓶水,温热的正好解渴,他咕咚咚的灌了好几口,喘了几口气才算是缓过来了一点,拧上瓶口闭上眼睛就倒在了后车座上。
“直接回家吧。”温玖觉得这会儿累的连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他努力的撑起来往里挪了一点,王大春把车门关上,从前面绕了进去。
家里没有人,连狗毛都没有——今天是二胖和大黄例行去医院打疫苗和去美容店做造型、清理的日子。
温玖毫无形象的一进门就趴到了沙发上面,昏昏沉沉的直接就睡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被二胖的大舌头给舔醒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二胖正哼叽叽的要往他怀里钻,温玖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嗓子干疼,他不想说话,给二胖和大黄各自都腾了一个地方。
上了沙发的二胖翻身做主人,瞅准了贺兰枢不在家,一下子开始拱来拱去的撒欢,抱枕被它滚到地上了好几个。
温玖伸手捞过一个顺手抱在了自己怀里,桌子上面的水杯里面还剩了点水,他看了半天,先抿了一口,早就已经冰凉了。
这样的水入口也是刺激喉咙,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去接了水。
他算是知道心理医生的价格为什么会这么高了——他这还只是和人家闲聊,心理医生还得是有目的性的,不能让人家察觉的给人家治疗。
啧,想着就可怕,也不知道贺兰枢当时是怎么修的心理学。
温玖咕咚咚又是几口灌下去,喝的急了,水噎了一下,顿时疼的脸都给皱起来了。
不过这一下他也是突然想起来了,和查理院长约定的时间也就在中秋,虽然时间还早,但是也已经可以准备准备了。
温玖摸摸下巴,虽然他突然觉得好像是没什么必要再请院长过来他就已经间歇性的自我痊愈了,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看看比较好。
时隔两个月——温建国再找自己吃饭的时候,温玖其实没多惊讶。
他惊讶的点在于,温建国还同时请了贺兰枢。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贺兰枢正面对面的让温玖给他系领带。
他站在床边,温玖跪在床上,头正好到贺兰枢的胸口,仔仔细细的给他扣下了最后一个暗扣之后,拿起了一边的手机,“喏,我爸发来的,今天中午在别鹤楼。”
“别鹤楼?”贺兰枢一挑眉,把手机递回去给了温玖。
温玖郁闷的一点头,他其实本来是想当作没看到这条短信的,但是以温建国的性子,他超过一天不回复信息,第二天的同一时间他就会给自己再打过来电话。
如果他连电话也不接,他完全相信温建国会直接上门来找他。
“什么时候去?”贺兰枢整理了一下袖口,一身的西装配着个居家凉拖鞋,搭配新奇,一只脚还骚包的站在阳光的缝隙中,温玖没忍住给他拍了张照。
“星期天吧。”温玖也没看清楚事件,“你那天有事没有?”
“下午没事。”贺兰枢算了一下行程,“上午有一个国际会议要开。”
温玖顿时精神了,“和m国的吗?”
“嗯。”贺兰枢点了点头,笑道,“那天上午你跟我一起去公司,夏佑要和你说话。”
“夏佑?”温玖笑弯了眼睛,“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左溪和尤北也一起去了m国陪他们以防万一。”贺兰枢的话音一顿,“手术时间定在了明年七月份。”
“这么快啊?”温玖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确实是挺快的。
贺兰枢眯起眼睛,一手扣着手腕上的袖扣一边转过身,看着温玖皮笑肉不笑得道,“我听说,你在m国特意背着我去找莫医生检测了血液融合度?”
温玖脸上的笑容一僵,立马就心虚了。
“这不是没过吗……”温玖小声说着,其实血液匹配程度是达标了的,不达标的是他的身体。
他贫血。
真残忍的三个字,温玖捂着脸,那几天也可能是因为刚到m国不适应,他连饭都没有什么胃口吃,所以身体一直就不太好。
现在回了国之后,他立马就活蹦乱跳得了。
他之前也去义务中心献过血,是经过重重检查的,所以健康方面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贺兰枢倒也不是生气,如果夏佑和尚左手术真的出现什么意外,就算是温玖身体再差,在他自己死不了的情况之下,温玖都会毫不犹豫的让他们抽出最大限额的血量。
“别瞎操心。”贺兰枢揉了揉他的脑袋,“莫医生敢把时间定在明年,一定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温玖这才点点头,“你说莫医生和张伯母现在和夏佑他们是怎么相处的呢?”
夏佑和尚左其实是莫策医生的孩子,但是尤北和左溪的父母却在那一场车祸中不幸身亡,虽然关系依然亲近,但是自己的父母终归是不在了。
“这件事情,莫医生打算实话实说。”贺兰枢道。
这件事情莫策医生和苏秦一家人曾经商量过,他们两个十分感激苏秦一家对于夏佑四个孩子这么多年的资助和培养,这不仅仅是单纯的金钱,而是在他们缺席的这十几年的生涯之中,给予这四个孩子了一种名为家庭的温暖。
温玖想想也是。
夏佑他们四个是很聪明的人,他们聪明的程度甚至可以称之为天才。他们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已经是成年可以独立思考的人,瞒着他们并没有一丁点的好处,还不如实话实说。
当年的事故是一场意外,他们没有抛弃他们的父母,反而他们也在不停地寻找了他们十几年,兜兜转转之下,能够在b市重新相遇,也一定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缘分。
“好了,在家乖乖的。”贺兰枢拍了拍温玖的头,转身走了。
被留在床上的温玖一脸懵逼,等二胖又吐着舌头跑过来要上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这一幕幕的简直是越来越奇怪了!
他怀疑贺兰枢绝对有什么养成的癖好,最近总是有把他当小孩儿哄的架势啊……
别鹤楼并不出名,但是饭菜的味道好吃,有一种家常的感觉,也算得上是一个平价饭店,甚至价格还要便宜上一些。
主要原因是别鹤楼附近是一家精神病院,这是b市几家精神病院其中的一家,院长听说姓刘,名字还叫刘大真,配上123言情精神病院的名字,多少都有些奇怪——就好像是疯子永远都说自己不是疯子一样。
虽然这里安全隐患比一般的小区要大,但是这附近也有不少的住宅区,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的老人也有,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故。
温玖和贺兰枢穿的也比较随意,只是贺兰枢依然是习惯了常年一身西装,就算是休闲种类的,在他身上套着也会莫名的出现一种严肃感。
他们来的时候是提前了半个小时来的,但是温建国来的比他们还要早,温玖站在门口和贺兰枢对视了一眼,前后进去了。
温建国也没有多余的话,就像是真的寻常百姓家里面岳父请女婿吃饭一样,一顿饭吃的默不作声的。
菜单刚拿上来的时候,温建国把菜单递给他们,自己出去上了厕所。
温玖趁着这一会儿赶紧和贺兰枢小声交代了几句话,“阿枢,等会我爸要是动起手来,你悠着点,把他给制住就行了。”
正在看菜单的贺兰枢一脸严肃认真。
温玖摸摸鼻子,“他最近的脾气变得特别反复无常的,上一秒还都笑呵呵的,下一秒就能抄着筷子想把人给戳死。”
贺兰枢这才扫了他一眼,把菜单递给服务员,“需要我讨好他?”
“……也不用。”温玖回顾了一下,其实一直到现在,贺兰枢都没叫过温建国尊称,他们大多数时间下都没有什么交流,即便是有交流,在贺兰枢引导下,温建国也永远都是先开口的那个。
温玖看贺兰枢给他倒水,突然笑了一下,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再说了,就算是你叫他爸,他敢答应吗?”
贺兰枢的动作一顿,不说话了。
他们在这里坐了没一会儿,温建国就回来了,外面晴空高照的,他身上出了不少的汗,也不知道是不是跑得太急了,脸色红的像是充了血一样。
温玖见他这样子,多嘴问了一句,“爸,您身体没事儿吧?”
“啊?”温建国抬头的动作有一瞬间的茫然,旋即就反映了过来,连忙摇了摇头,拿一边的纸巾擦了擦额头上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汗珠,“没事、没事!”
他好像有点激动,夹菜的手又缩了回去,换上了另外一双公筷,给温玖夹了一筷子他平时吃的最多的蔬菜。
温玖下意识的一愣,倒是也没有躲开,接过之后却也没有吃,和一堆别的菜放在一边,像是屯粮食一样的进军到了下一个菜上面继续往盘子里面夹。
桌上只余下碗筷偶尔会发出的声音,贺兰枢时不时的给温玖夹菜,温玖直接扭头吃到自己嘴里。
一开始他还有些顾虑,后来却一点都不在意了,干脆吃自己的。
温建国一直埋头吃,一句话都不说,直到要结账的时候,他才抢在贺兰枢前面去付了账。
头一次和温建国同桌吃饭吃的肚子滚圆的温玖捧着肚子倒在了贺兰枢身上,哼哼唧唧的酝酿了半天,打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嗝。
贺兰枢闷笑,给他揉了揉肚子,温玖看着温建国走过来,站直了一点。
温建国过来好像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站在原地紧张的搓了搓手,又擦了一把脸上的汗,“这、你们怎么回去?”
“司机在外面等着。”贺兰枢主动接了口,“不然我让他把您先送回去?”
“不、不用不用。”温建国连忙摆手,一句话也没多说,在原地踟蹰一下,“我自己回去,车就在那边。”
他走的时候回头又看了温玖两眼,透过车窗冲他招了招手,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开心和晚辈告别的父亲。
温玖看着他艰难的钻到了驾驶座,闹不太明白他想干什么,迷茫的看向了贺兰枢。
贺兰枢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温建国驾车离开的方向,揽住了温玖的腰,“散散步?”
吃完饭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现在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晚,彩霞弥漫了整个天空,由于今天是个大晴天,天边一线红霞混杂着卷云一片片的舒展开来,十分的好看。
绚烂的红色和黄色褪去之后慢慢的变成了蓝灰色,天空慢慢的变黑了下去,最后和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
温玖和贺兰枢慢吞吞的走在路上,去旁边的公园走了几圈,温玖看着广场上面出来了一些纳凉的老人,又看了看他和贺兰枢这样的状态,想了一会儿,扑哧一笑,“阿枢,你说咱们老的时候,会不会也搬着一个凳子,手里拿着把蒲扇坐在树底下乘凉?”
贺兰枢认真的想了想,“不会。”
“为什么?”温玖好奇的歪过头,眼睛在路灯下闪烁着亮光。
贺兰枢一点都不为所动,面无表情的戳了戳他笑的撸出来了一个酒窝的脸颊,“你会抱着一只狗缩在沙发上面,可能会捧着一袋零食,盖着被子吹着空调看你喜欢的电影或是动画片。”
温玖……他居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无言以对。
不过其实想想,不管是以什么方式生活,好像只要有贺兰枢在身边,那都是可以的。
温玖歪着脑袋笑,慢慢的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贺兰枢那,挂在他身上不愿意在走路了。
贺兰枢直接把人抱起来,“回去?”
“嗯。”温玖晃着腿儿应了一声,摇头晃脑的也不担心自己会掉下去,“我猜那个时候你可能会一边嫌弃我,一边给我盖被子,顺带把够给挤下去,再把我的零食给没收了……”
说到最后,温玖自己笑了起来。
他笑着笑着,突然搂住了贺兰枢的脖子,在他下巴上面印下了一个大大的亲吻。
路灯的微光下,男人怀中抱着的人笑的开心非常,看着他,男人脸上也逐渐露出了一抹微笑,笑意直达眼底,温柔的几乎要让人直接溺死在其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