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观这小猫的喉咙,已经肿的那么高,想必是刺卡喉咙很久了。我倒是要怀疑一下,这刺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被卡了。”
梅江影说着,凤眸一转,淡淡的望向了重芳柔。
重芳柔泫然欲泣,“我不过是出手相帮而已。且这一次是帮助我自家堂妹的猫儿,三公子为何要说我是刻意为之?莫不是我帮自家姐妹的猫也不行了?她自己不留心雪团,任由雪团受了伤跑到这边来,为什么你不指责她,反倒是怪起我来了?”
说罢,她看了梅江毅一眼,眼睫轻颤,十分楚楚可怜。
不过,重芳柔这样委屈至极,梅江影反倒是哈哈大笑。
梅三郎拿着折扇轻敲掌心,“我不过是说一句‘可能是有意为之’,并未说是四姑娘你有意为之。你为何要将罪名往自己身上揽?”
他唇角勾起了个讥讽的弧度,转瞬即逝。又望向梅江毅,说道:“也不知这猫儿是不是被那重家五姑娘身边的恶仆给害了。咱们还是先将猫还过去,看看再说。若是真有那蛮恶之人,也好提醒重家五姑娘一声,免得她不小心之下,再让猫儿受了伤。”
梅江影这话一出来,重芳柔脸上顿时没了血色。
之前梅江影说的那些,分明是在暗指这一次的事情并非巧合。故而她听了他的怀疑之言后下意识就去辩驳。
但,他当真是没有言明是在怀疑她……
梅江毅素来爱猫,听了梅江影的话后,他便收回了刚才落在重芳柔身上的视线,未再多看她,转而与梁氏说道:“还得劳烦重大太太遣了人去这一趟了。”
“唉。二哥你何必这么死板呢。”梅江影拿折扇戳了戳他的手臂,“小东西是你救的。你送了回去,岂不正好?再说了,我看这国公府里也没养甚宠物,想必这里的仆从也不懂得怎么照顾。若是一个不小心用力大了点,伤到了它,岂不麻烦?”
梅江毅这便有些动摇。
梁氏看他显然已经意动,只不过顾及着男女有别,且又碍着是在旁人家做客,所以未曾说出自己的想法。
梅三郎素来随心所欲惯了。可梅家二公子,还是十分守礼的。
梁氏就主动说道:“这样罢。我让廷晖和二公子一同过去,这便无碍了。”
梅江毅登时大喜,望向重廷晖。
重廷晖温和的笑道:“我陪二哥过去。”
梅江毅哈哈笑着谢过了他。
两人一同往前走了一段路后,重廷晖忽地回过身来,问梅江影:“三公子不一同过去?”
梅江影拿折扇指了指自己,“我?”关他什么事?
梅太太笑道:“江毅和廷晖都不在这里了,就你一个大男人,待着也是碍事。不若一同去了,等下再一同回来。”
梅江影苦笑,“娘,我——”
梅江婉就去推他,“三哥,你就去罢。”
自家两个女眷都不留他,梅江影也是无奈,刷的下打开折扇,轻轻摇着慢吞吞的离开了。
小花园里发生了这么一出,大家都不愿在这里多待了。梁氏就邀了梅太太往大花园行去。
重芳苓特意退后几步。待到两位太太走的远一点了,她方才对着重芳柔冷笑,“怎么样?本想着这一回能够和梅二公子搭上话,结果人家根本就不理你。”
重芳柔冷冷的看了她一眼,不发一语的朝前行着。
这一眼寒若冰霜,让重芳苓不由得就打了个冷战。但是,不过片刻,她就缓过劲儿来,疾走几步追上了重芳柔,在旁笑道:“四姐姐你也不必恼。有些事情,做过了自然就是做过了。你想否认也是无用。”
她曾听母亲和外祖母抱怨,若非四姑娘和那梅二公子太过亲近,原本是要把她说给梅江毅的。
虽然她对那梅二公子没甚好感,但中间被重芳柔搀和了这么一下,她是怎么着心里都舒服不起来。看到刚才重芳柔主动去帮忙,再看到重芳柔果然把那刺儿给拿出,心里就窝了一团火。
谁知这时候梅三郎居然爆出了个她们都不知晓的事情。三年前的时候,重芳柔居然帮助梅二公子给他的爱猫拔过刺。
这可是有趣了。怪道梅二公子对重芳柔不一般。却原来和那猫儿有关系。
重芳苓才不管当年的事情是有意还是无意、今日的事情又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想讥讽重芳柔,这便如此做了。旁的不说,但看重芳柔那铁青的脸色,就让人心里舒爽。
晚上重廷川回到府里后,郦南溪将这事儿与他说了。彼时两个人在一起用膳。
在家里的时候,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平素吃饭的时候是不准开口的。
但,重廷川不同。
他在军营里待惯了,军士们速来是边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边畅所欲言。
重廷川自己不是个多话的性子。却喜欢听人说。因此,两个人吃饭的时候,他就时不时的和郦南溪说起一两句。而后,就侧耳细听自家小娇妻说出的每一个字句。
郦南溪也是与他一起用膳几次后才发现了他的这个习惯。
用膳的时候说上几句话,他会很高兴。好似这样的交流能让他十分放松。
因此郦南溪就时常在晚膳的时候与他说起自己这一天的日程。有时候简略些,有时候详细些。
今日她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起而已。毕竟重芳柔不论有什么打算,都已经被梅江影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根本没能翻出大的风浪来。
重廷川这个时候已经吃完了。
他本就吃的很快,如今又要郦南溪边吃边和他聊天,就又拖长了郦南溪的吃饭时间。
重廷川给郦南溪剥着蟹壳,仔细的将蟹肉搁到郦南溪的碗里,这便问道:“梅三郎竟是主动与她对峙?”
这倒是有些奇了。
梅三郎性子孤傲的名声不是白得的。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情他素来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何故会这般用力去管?
“许是因为二公子的关系吧。毕竟他不愿看到二公子受难为。”郦南溪说着,抬头看他,道:“六爷不吃么?”
重廷川觉得那个理由有点道理,就轻点了下头。又看她指着碗里的蟹肉,不由笑了。
“不。”重廷川将蟹脚扒开,去壳,将其中的肉塞进了她的口中,“我吃不惯这些海货。你吃就好。”
她在江南长大,喜欢海鲜。他却对这些不甚喜欢。
郦南溪想了一会儿,又想了一会儿,忽然就有些脸上发热。
今儿看常安又让人带了一筐海蟹来,还当他爱吃,所以她兴冲冲的亲自下厨做了一锅。
结果……他分明是为她寻了来的。
京城不靠海。这些海蟹想要尽快的运到京城还指不定多么费力。
虽然他的珍味阁也需要这些东西,但,她就是觉得,他给她送来的这些肯定要比珍味阁的要好。
脸上越想越热,郦南溪拿着筷子轻声说道:“谢谢六爷。”
重廷川手上沾着蟹汁不干净,就用手背轻蹭了下女孩儿的脸颊,“小丫头,忒得多礼。”
郦南溪又羞又窘,就微微低下了头。
重廷川的手背还未离开,她这样一低头,刚好撩起了她鬓边垂着的几缕发,这便瞧见了她戴着的耳坠。
“这个?”重廷川愣了一下,低笑道:“你戴着甚好。”
郦南溪摸了摸耳垂,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回到石竹苑换衣裳洗漱时顺便将耳坠换了。
她笑着将鬓发撩起来,朝他那边凑了凑,“好看?”
“嗯。”重廷川轻轻低笑,“很不错。”
“那也是六爷选的好。”郦南溪说道。
她如今戴着的这一副,就是她第一次来卫国公府的时候,被人给换上的那副栀子花羊脂玉耳坠。
原本她都差点将这坠子给忘了,毕竟祖母让她好生收着,平日里不要拿出来。但是今天一看到常安,她就立刻想到了这耳坠。
说实话,这一副还挺好看的。用料考究,雕刻精美。越看越漂亮。
故而回来之后,她就让金盏取了来戴上。
“没料到他就是常安。不过,他倒是十分厉害。”
郦南溪又吃了一口蟹肉,眼巴巴的看着重廷川,等着他给她剥好下一块,顺口说道:“耳坠这么难戴,他居然一下子就摘去了以前的,瞬间戴上了这一个,真是不容易。”
“哦?”重廷川将手中新剥好的塞进她的口中,“有这么难戴?”
“可不是么。”
郦南溪随意的应了一句,这才想起来重廷川怕是还不知晓怎么戴这个的,就将筷子搁到了一边,将耳坠摘了下来。
因为有重廷川在,所以,她即便吃了一将近一个蟹了,依然双手干净。
郦南溪将耳坠摘下来又戴上去,笑道:“怎么样?看明白了吧?”所以说,常安的功夫,一定好到了她无法领会的境地,方才能够悄无声息的将一对耳坠给换了。
重廷川却是直直的盯着她的耳垂,剑眉轻蹙。
……他是刚刚知道,戴上耳坠需要那么麻烦的步骤。而且,有时候还要用手去碰一下耳垂……
用膳过后,郦南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小心翼翼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别生气。”
重廷川莞尔,“我何时与你生气过?”
郦南溪这便放心了许多,坦然说道:“蟹比较凉,你知道罢?”
“嗯。”
重廷川是听说过的。但是,他知道小丫头爱吃这个,就怎么也没法狠下心来不让她吃。
即便这可能会影响到她身子的调养,或许将她来葵水的日子推迟一些些……
罢了,稍微吃一次应该无碍。
郦南溪看他神色不变,就更加放心了,顺口说道:“蟹脚最凉了。听说有孕妇人都不能吃蟹脚的。然后我觉得这次蟹脚的肉味道还不错,就没和你说。”
其实,最主要的是,她喜欢看他给她剥蟹脚壳的样子。
认真而又无奈,有点,嗯,可爱。
女孩儿的这两句话彻底让重廷川没话了。他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先问一问大夫这些细节之处。原先大夫也提过一些禁忌,只不过给郦南溪诊脉的大夫是他惯常熟悉的,且平日里他并不吃蟹,所以这一茬就没提。
重廷川忍不住抬起手来,轻弹了下女孩儿挺翘的鼻尖。
“下次不许这样。”重廷川说道:“凉性的偶尔一次也就罢了。大凉的绝对不行。”大凉伤身。更何况她体质偏寒。
生怕小丫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重廷川复又叮嘱道:“若是再有大凉之物你不告诉我,莫说蟹肉了,虾肉也没得吃。”
郦南溪头一次见他对她发狠。垂头丧气的“哦”了声,又问:“那我不吃,你吃如何?”
重廷川不解,问她:“为何?”
郦南溪想说她喜欢看他捏着蟹脚和它奋斗的样子。转念思量了下,又生怕他知道以后往后都不肯给她剥蟹了,忍了半天最终没说。
郦南溪发现,这一晚重廷川十分的热情。而且,他尤其喜欢捉弄她的耳垂。辗转吮吸,不厌其烦。
翌日一早,重廷川就起了身。郦南溪依然在沉睡。
刚出了垂花门,重廷川就见到常寿他们四个在嘀嘀咕咕,好似在商议着什么。
他这才想起来今日恰好有事要遣个人去大理寺,寻大理寺卿商议事务。
谁都知道,大理寺卿是出了名的难缠。即便常寿他们四个有官职在身,但,谁都不太乐意跑这一趟。
原本这四人里谁去都可,他们自行决定便是。以前都是如此。
可重廷川迈步将要离开时,刚走一步恰好就路过了常安的身侧。不知怎的,他脑海中忽然就浮起了常安帮郦南溪换耳坠一事。
耳坠这东西,即便手再快,戴上拿下的时候都不免要蹭到耳垂……
重廷川脚步骤然停住,回首望向常安。
说实话,常安相貌不错。原本就很是清秀,加之他惯常带笑,就显得愈发好看了些。
再加上他年纪颇轻……
重廷川忽地眉端轻扬,沉沉开了口。
“既是如此,不如常安去吧。”
常安刚跟其他三个哥们说了声,上一回去京兆府的就是他,这一回他就不去了。闻言顿时一声哀叫,“爷,不用这么狠心吧。”
重廷川视线一转,清冷的目光从常安身上衣裳转向了他的十指,而后勾唇一笑。
“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