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别人,只能怪他们生在皇室,始终行走在刀剑之下,别人只要走近,或许就会引来性命之忧。
他到了议婚的年纪,认真地说,我要娶一个温柔、单纯的女子。
她当时就笑,说就该如此,皇室里的女子心机太深,性情毒辣,在人前的娴静端庄不过是要做一生的戏。
他连忙说道,不是为这个。如果我娶的女子和你一样聪明有智谋,也不错。可是不行啊,她要是想寻你的麻烦,那我不就真是养虎为患了?
她失笑,说不会有那一日,你的妻子,便是你我的亲人,我不会让亲人为难。
他还是不改初衷,说我何时都不会让你为难受委屈。
她不免担心,板着脸教训他,你还没娶人家,便有这么多的计较,这可不行。娶了谁,便要尽力善待。
他笑起来,说那是自然。她又没欠我的,我当然要好生待她。你们都是我要照顾一辈子的人。真的,姐,你等我,等着我让你过上舒心惬意的日子。
她点头,说我信,我等着。
最终是她食言。
她先走了。
病入膏肓时,她长时间地闭着眼睛,谁在跟前说话也经常如此。
不是不想多看看熟悉的亲近的人,是不敢。
看到便忍不住想哭。
万般的不舍、离愁,时时刻刻折磨着心魂。可她知道,先走的人心里的痛,是一世,留下来的人却要煎熬太久。
她的弟弟,日后就要孤孤单单地度日。
不放心,想到他要承受的孤独、离殇,便会心疼得无以复加。
心疼又担心了那么久,终于可以来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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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钊认真阅读了多时,将书放回原处。
钟离妩转过身形,面向他所在的位置。
贺钊后上前几步,对她躬身一礼,“大恩不言谢,唯求能够报答一二,可有何心愿?”
钟离妩侧身避到一旁,“草民的心愿是皇上只用兵书平内乱,不引战。”
“我明白。”贺钊一笑,“如是日后西夏挑起战事,你大可以将这部兵书散发于各处。”
钟离妩笑了,“草民唯求皇上不会食言。”
贺钊语气变得温和而诚挚:“不会。我有生之年,绝不会发兵引战,不会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
“如此就好。”钟离妩行礼,“若无别的吩咐,草民告退。”
“等一等。”贺钊凝眸笑望着她,“你还没告诉我有何心愿,便是我做不到,也当尽一份力。”
“心愿?”钟离妩思忖片刻,抬眼对上他视线,“第一个:唯求皇上皇后安好,西夏日益强盛,百姓安居乐业。第二个,方才听得琴声悠扬,皇上若肯纡尊降贵,请用《高山流水》送草民一程。”
贺钊目光微凝,“为何?”
钟离妩抿一抿唇,“草民的亲人曾得到太后娘娘和新城长公主的照拂,为此,盼着皇上安好,西夏安好。”
“这是你选在公主府见我的缘故。”
“是。”
贺钊望向远处,低低地道:“她们已不在,却还在帮我。”
钟离妩心头抽痛。
贺钊对内侍打个手势。
内侍将一个样式古朴的小匣子呈上。
贺钊打开匣子,取出一面令牌,让钟离妩看了看,“携此令牌不论到西夏何处,都能畅行无阻。”将令牌放回原处,他命内侍交给她,“这是你该得的些微回报。”
日后西夏内乱平息,百姓得到的每一分好,都有她的一分功劳。
她可以闲暇之余来西夏游历,看看他是否守诺。
——这些他没说,知道她明白。
钟离妩接过,恭敬行礼,谢恩、告退。
走出去一段,琴声响起,曲子正是她想听的高山流水。
她加快了离开的步调。
贺钊一面抚琴一面望着女子离开的背影。
玄色的斗篷下摆随风飘飞,背影挺拔,步调稳定快捷,不知为何,透着孤单、寂寥。
转弯时,钟离妩略略顿足,终究是没有回头。步出公主府,飞身上马,匆匆望一眼不改原貌的故居,策马离开之际,有晶莹的泪水落入尘埃,跌碎在地。
这泪到底是喜是悲,她分不清楚。
府邸是再也回不去的家,贺钊是不能更不需相认的弟弟。
是来看他,也是与他再次道别。
各自安好,各自会守着眷侣、儿女更好地过下去,便足够。
足够了。再无憾事。
她拍一拍马背,绝尘而去。
前方,简让在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