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知错就改,能低下头弯下腰,给人道歉的皇子,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一巴掌,嗯,其实也没有那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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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皇甫容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只觉后背一片冷湿。
睡在床边草榻上的闻人雪听见动静,也坐起了身子,轻声问道:“殿下醒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皇甫容小声应道:“嗯。”
自从那天他落水后,这两天夜里睡觉做的全是噩梦。
“殿下梦见了什么?”
“记不清了。”
“殿下要更衣么?”
“嗯。”
等皇甫容小恭完,闻人雪服侍他换好了干净衣裳,又将他送回小木床上,用被子捂紧,“奴才去给殿下倒杯水。”
皇甫容拉着被子神情恹恹。
闻人雪给他喝完水后,见他半天没把杯子递出来,便问:“殿下可是有心事?”
皇甫容在黑暗中道:“明日便是父皇的寿辰了。”
闻人雪道:“殿下是紧张的睡不着了么?”
皇甫容道:“……嗯。”
闻人雪道:“皇上是殿下的父亲,殿下用不着紧张。”
皇甫容应了一声,便换了话头,“小闻子,不如你上来陪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不着,害怕。”
闻人雪道:“这不合规矩,奴才还是躺在脚榻上陪着殿下吧。”
一般来说,只要是皇甫容提出来的要求,闻人雪都会答应,唯独对于这一点,无论皇甫容提起几次,闻人雪都没有答应,异常的固执。
皇甫容也不强求,把杯子递给闻人雪后又躺了回去,小手拉着被子,眼睛瞪着帐顶,出了会儿神,叫了一声:“小闻子。”
闻人雪把杯子放回桌上,回来也重新躺回到草编的脚榻上,听见皇甫容唤他,便回道:“殿下有什么事?”
“没什么,就是睡不着。”
“那奴才陪殿下说说话?”
“嗯。小闻子,你有家人吗?”
“……没了,都死了。”
“怎么死的?”
“病死的。”
“所以你才进宫的?”
“嗯。”
“我……我母后也是病死的。”
“殿下节哀。”
“小闻子,你也节哀。”
皇甫容知道闻人雪没有和他说实话。
闻人雪身上有大仇,他的仇人位高权重,是连皇甫真都不敢小觑的存在,要扳到那个人,可一点儿也不比皇甫容所谋划的事情轻松。
可那又怎样,他也一样没有对闻人雪说实话。
他的母亲孔皇后同样不是病死的。
闻人雪尚有复仇的目标,他却连到底是谁下手毒杀了自己的母亲都不知道,想要报仇都不知道该去找谁。
“殿下。”
“嗯?”
“奴才心有疑惑,能问几个问题吗?”
“你想问,尽管问。”
“殿下,”闻人雪道:“窦七郎今日出的主意,奴才觉得挺好,殿下为何不同意?”
“你是说他今天帮我想的那个,要别出心裁送父皇一份不同寻常的生辰贺礼的主意?”
经过前几日那场风波后,这两天宫里异常的平静。
小胖子和皇甫华都没有再找他的麻烦。
今天白天下学后,窦宸和魏允中跟着他们回了荣恩宫一趟,见他们竟然住在这样的地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一边嫌弃荣恩宫的贫穷和荒凉,一边嚷着要搬过来。
小孩子不知道没饭吃的可怕,反而觉得这里自由。
他们看见了闻人雪给皇帝准备好的生辰寿礼,认为太过简单太不起眼了,也太过寒酸。
所以后来窦宸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唱了一首调子奇奇怪怪的歌,让他学了,当场唱给皇帝听。
再说点别致些的吉祥话。
这样就能以新奇博人眼球,刷高存在感,引起皇帝的注意。
皇帝一旦注意到他,想起还有他这么个儿子,说不准一个高兴,就给他换了一个大宫殿。
“殿下不喜欢?”
“喜欢的。”
“那为什么不用?”
因为再好也没有用。
“因为窦七郎的主意固然新巧,”皇甫容想了一下要怎么解释更浅显易懂,“可是不适用。小闻子,只凭着我们住在荣恩宫里这一条,那些主意便不能用。”
若是他前世这个年纪碰到了窦宸,听他说出了那个主意,他定然欣喜若狂,想着在皇帝的寿辰上一鸣惊人,成为整场寿筵的主角。
可是他已非孩童,早已没了那抹赤子之心。
多活一世,想法会有不同,看问题,也看得更加深刻。
荣恩宫,一个皇帝变相发配自己的儿子,指名供其生存居住的地方,皇甫容的这条性命是因为皇帝的法外开恩才得以存活下来的。
能活着,能住在这样的地方,已经要谢天谢地谢皇帝的恩典了。
荣恩宫里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
宫里也不会有人来教十六皇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更不会有人来教他唱曲子,唱那样曲调奇怪的歌曲。
他若突然献了那样一首歌,说了那样一番话,送了那样的礼物,不但不会得到皇帝的夸奖赞赏,反而会引起皇帝的猜忌,引起众人的惊疑,给自己引来麻烦和杀身之祸。
出尽风头,有时候并不是好事。
“奴才明白了。”闻人雪经他一提点,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我们只要多吃点好吃的就行了。”皇甫容孩子气的说。
闻人雪笑了一下,想起一事,又问:“那殿下真的要让窦七郎和魏小郎君搬过来住吗?”
皇甫容道:“人多点热闹,小闻子不觉得冷清么?”
闻人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有些冷清。人多一点,也好。”
皇甫容有些头疼的问:“可是他们住哪儿?”
闻人雪望着屋顶,轻轻说道:“旁边不是还有两间厢房吗?打扫一下,正好给他们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