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谭很完美地歼灭了清军,在董卫国返回南昌前,江西巡抚张朝甚至没有得到战败的消息。
听董卫国汇报完后,张朝先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很长时间才恢复了问话能力:“邓名这个人如何?”
“龙凤之表,心怀有天下之志。”董卫国毫不犹豫地答道,他告诉张朝邓名身材高大,看上去很有英雄气概。
“天下之志?”张朝怀疑地问道:“听说他对那些流寇很看重。”
“这不过是人尽其用罢了,大人您想想,若是一般的流寇,肯定会拼命地敲诈勒索,绝对不会主动说什么折算银两,平卖平买,为什么?因为流寇今ri不知明ri事,若是这次不要,那他们可能就永远拿不到了;而邓名不做这种鼠目寸光的事,就是因为他志向远大,而且对自己有信心,不怕我们反悔。”董卫国给顶头上司分析起来,对邓名的气量推崇备至:“听说成都民不到十万,兵马不过万余,邓名称得上是势力孤单,但他敢顺流而下到江西来,不纵兵掠夺、不裹挟民众,不贪图眼前小利,这是英雄气象啊。”
“嗯,可你也说道他势力孤单,他自己都承认无法在九江久留,或许我们不需要和他交易,就能夺回九江了”张朝犹豫着说道,接着他说出了他真正担心的地方:“邓名要是言而无信那又该怎么办哪?”
“是,但邓名敢自曝其短,就说明他不怕;再说九江能不能及时夺回?能不能顺利夺回,依旧是未知之数,只要和邓名达成交易,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回九江,完成今年的漕运。”董卫国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张朝,拼命地为邓名说好话:“以小官之见,我们可以一批批地送瓷器去,送到一批,邓名就要发几条漕船去扬州;我们的水手登上船,开进长江后,再发第二批瓷器给他。”
“此计倒是可行,”张朝想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对用武力收复九江他也没有丝毫信心,但若是被朝廷知道江西绿营一再大败,那他这个江西巡抚也差不多做到头了:“就是不知道邓名肯不肯如约把九江还给我们啊,这毕竟是个要地。”
“这事下官觉得也可以谈。”董卫国一路上反复思索邓名的双赢理论,发觉这对弱小的明军来说,似乎是最优的策略——反正无论换那个官员上任,江西都不可能改换门庭,脱离清廷投靠遥远的南明;不用说江西,湖广作为四川的邻居,都不会自取灭亡地倒戈,既然如此,若是地方官肯与明军交易、走私,秘密达成停火协议,那确实是明军获得的最好待遇。想通这点后,董卫国把自己放在邓名的位置上考虑了一下,发现只要自己肯和邓名交易,那对方确实需要全力保住自己:“邓名连武昌都打不下来,chong qing都还在李总督的手里,他哪里有余力在九江这里闲逛?反正也是要放弃的,只要我们条件合适,他没有道理不还给我们啊。”
……很快邓名就听说南昌出事了,江西巡抚破获一桩私通明军的重大案件,好几个陶瓷商行被指认是邓名的暗线,为明军打探江西的情报,同时还帮邓名收货贩卖。对巡抚衙门查抄了这几个瓷器商人家产一事,江西的官场和缙绅都没有太大的惊奇:这几个商人可能真的私通明军了,也可能就是江西巡抚单纯为了凑军费,商贾这种肥猪养着不就是为了救急用的么?
但董卫国押送着第一批瓷器抵达后,邓名痛快地把几条漕船和头一批粮食换给了他。见到邓名重诺守言,董卫国脸上有喜有忧。
见状邓名就好心地问他有什么心事,董卫国经不住邓名再三询问,就告诉他瓷器数量有限,未必能满足邓名所需。
为了满足邓名的需要,张朝打算给陶瓷商人都扣上一个“私通明军”的罪名,把他们都抄家,把他们家产、儿女都卖光后,换来的金银也可以用来购买土产提供给邓名。这种事情放在民间是谋财害命,但官府做起来那叫手腕高明,朝廷根本不会为商人的死活皱一皱眉头。
不过急切之间未必能抄出来这么多东西,而且听说南昌一再查抄瓷行后,所有的人都会知道江西巡抚是在聚敛,商人只会能多远就有多远地逃离南昌。陶瓷和盐不一样,不是完全的官营专卖,这虽然导致瓷商普遍缺乏背景,方便江西巡抚衙门屠灭,但也导致财产分散,让张朝聚敛起来有些费事。
邓名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而且他立刻也有了一个能与江西巡抚衙门双赢的办法,只是这个办法会让江西的商人、制陶老板和瓷工大输特输……如同之前在九江一样,虽然邓名担心百姓的安危,但如果明军因此受到威胁,他的取舍还是很明确的。
“依我看,江西的问题就是没有实行瓷器统购统销,只要宣布江西陶瓷暂时实行专卖,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呗。”邓名终于还是把他的办法拿出来了。
“什么叫统购统销?”
“就是所有瓷器都由官府统一购买,然后统一销售……”邓名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鼻子:“销售给我。”
“这……”董卫国楞了一下。
“商贾不事生产,不能为这世间添一针一线、一砖一瓦。”邓名知道自古以来,无数中国人就深信商业是不能创造社会财富的:“巡抚和布政使就是实行统购统销,对百姓也没有丝毫损害,只是把商人巧取豪夺走的民脂民膏拿回来罢了。”
邓名以为董卫国是担心此举害民,但他完全是高看了对方,董卫国一听就意识到其中会有大利,只是他需要考虑这件事的可行xing,首先就是一个名目。
“这还不容易?”邓名为董卫国排忧解难道:“就说长江江匪猖獗,为了剿灭江匪,确保江西一境平安,必须要把江西的瓷器暂时收归官营。”
“江匪?”董卫国难以置信地问道。
“对,江匪。”邓名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头,面上毫无愧se:“于民无害,镇压jian商,还不耽误朝廷的漕运,难道有人会反对吗?”
“嗯,提督说的没错。”董卫国觉得此事完全可行,唯一的问题是他和江西巡抚张朝都没有经营过陶瓷生意,而经营一门生意显然比抢x劫商人的家产要麻烦多了。
“这更容易了,巡抚和布政使可以把官营的专卖权交给南昌的知名缙绅,他们有人脉,肯定能把瓷器采购上来,只要没有其他商人哄抬价格,瓷器的收价应该能低廉不少,而我这里保证不降收购价;如果张巡抚能够保证没有其他人从事陶瓷生意的话,我还可以给涨一些价钱。缙绅肯定会挣一些,但读书人就是有钱也会拿去让子弟读书,考科举,这是为国培养栋梁人才啊。”邓名虽然学着这个时代人的论调,把商业活动形容得一文不值,没有任何积极意义,但他知道一旦实行专卖,对江西陶瓷的制造和行销都会造成难以预料的恶劣后果。只是现在对邓名来说,江西实在是太远了,而且在可见的一段时间里,江西仍将是南明的敌人,江西的商业越发达,就会向清廷提供越多的财富。而通过对江西陶瓷业的掠夺,成都和南昌官场都可以收获巨大利益——因此这协议一定会达成。
“提督说得太好了!”董卫国激动地表示赞同,现在他觉得此事不但可行,而且会对他和张朝都大有好处,专卖的利润不但大,而且还可以用来收买一批缙绅同盟军:“提督的双赢之理,今ri下官终于是彻底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