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就合十躬了躬身,随即笑吟吟地说:“话说我也是才知道您当年的那些丰功伟绩,可前几天我在长乐郡王府遇到一个挺可疑的人,竟然说您当年生怕日后没有敌人,人生寂寞如雪,所以故意在明明可以斩尽杀绝的时候留了颗什么种子下来,我听着觉得不大像话,所以想问问皇后殿下,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r
问完之后,他就故意侧过头做倾听状,旋即笑眯眯地说:“您说没有,全都是别人胡说八道?说得也是,谁都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么说,明显有人在扯着皇后殿下的虎皮做大旗?嗯嗯,回头我对皇帝陛下说,那些别有用心之辈要狠狠杀一批。”\r
他一面说一面使劲点头道:“对对,攘外必先安内,就是这道理!”\r
见越千秋煞有介事地自说自话,自问自答,皇帝最初只不过是随便听听,可渐渐的,他的表情就渐渐变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走到越千秋身边,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r
作为习武之人,肩膀上突然搭了一只爪子,越千秋的应激反应非常大。他先是本能地一塌肩,紧跟着整个人就如同无骨面条似的后仰,双手在地上一撑之后,竟是直接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翻滚,一下子脱开了皇帝那只手的掌控范围。\r
等重新站稳之后,他才拍拍肩膀,心有余悸地说:“皇帝陛下,你别吓人好不好!这可是竞陵献殿,我差点以为是皇后殿下显灵了!”\r
“哦,原来刚刚不是她显灵,纯粹是你一个人胡说八道?”\r
“什么胡说八道,我在上京城里寄人篱下憋得慌,连个好好说话的地方都找不着,我找皇后殿下唠唠嗑不行吗?”\r
面对这样的强词夺理,皇帝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却是冷冷问道:“你刚刚说的,有人对你说皇后当初没有斩草除根,而是放了人一马,和你说这话的人是谁?那个种子指的又是谁?”\r
“不知道。”越千秋非常干脆地迸出了三个字,随即就感觉眼前一花。发现是皇帝倏然间将两人之间刚刚至少有五步的距离缩短到一步之遥,他心下虽说把警惕提高到了十分,可头脑却相当冷静,说出来的话依旧有条有理。\r
“皇帝陛下不是也有很多事瞒着我?所以我也不可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能说到这份上,信不信由你。刚刚我从外头进来的时候,听说了前贵妃和废太子母子的死讯,具体细节甚至是当众嚷嚷出来的,什么不是自尽,什么下手的人留了字,什么一报还一报,好像特意把怀疑往什么方向勾似的。”\r
眼见得皇帝伸手朝自己抓了过来,越千秋浑身神经完全绷紧,心想真要是到那一步,也只能拼一拼了。可当那只手仿佛要抓向他的脖子时,最终却还是放了下来。\r
他心中一松,当即继续说道:“北燕废太子,是我到了边境之后的事情了,所以具体怎么情形我一点都不清楚,我只想说,皇帝陛下您有功夫想一个很可能死了的人,还不如多去看看活人。活人里头也许有不少居心叵测面目可憎的,但也一定有真心真意,真诚洒脱的。唔,我爷爷常说……”\r
越千秋突然在末尾来了个巨大的转折,此时顿了一顿方才一本正经地说:“我爷爷常说,这世上十之八九的人都禁不起考验,所以别去考验人。引蛇出洞这种事,有时候引出来的不见的是蛇,很可能是条蛟,更可能是条龙!”\r
“你口口声声都是爷爷,看来,你真是不止一点点推崇他。”在这样一声冷笑之后,皇帝就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刚刚对皇后说,攘外必先安内,那么,朕自然会让你看看,一个肃清了所有不安定因素的北燕是什么样子,日后那呼啸南下的千万雄兵又是什么样子!”\r
皇帝说完就头也不回转身往外走去,可在快到门口时,他便头也不回地说:“自从没有她,朕眼中的活人就只有两种,一种是子民,一种是敌人。贵妃也好,太子也好,其他妃嫔和皇子公主也好,全都只是朕的子民,仅此而已。”\r
“贵妃和太子的最大错误就在于,明明眼高手低,愚蠢无知,却想撺掇朕御驾亲征,然后趁着监国取而代之。他们也不想想,朕立他做太子,不是因为他能力卓绝,也不是因为喜欢他,更不是因为忌惮他们背后的势力有多大,只是想着东宫里有个人就能省点聒噪。”\r
眼看皇帝消失在视线之中,越千秋微微舒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把人应付走了。\r
尽管这算不上为接下来的兵事争取到了时间,而且也算不上撇清了使团和北燕这些乌七八糟内斗的关系,毕竟,已经有人刻意想要把吴朝使团以及天丰号牵扯进去。可不论如何,他无视青城那边的谋划让甄容暴露人前,至少已经钓了秋狩司这条鱼上来。\r
而且,他终于彻底认清了一点。\r
北燕皇帝是个骄傲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