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景珑转头一看,忙趁着师父打盹时矮身过来,让鸿俊跟在自己身后。
小鸿俊本以为他会让他回去,没想到少年般的小李景珑却让他在旁坐着,师父也不曾注意到他,睁开双眼一抖擞,又开始讲课。
“李景珑,这谁?”有人问,“你弟?”
“我媳妇儿。”小李景珑捏了捏小鸿俊的脸,小鸿俊初来乍到看什么都无比地新奇,随手拍开他,认真地翻李景珑案上排折。
“想我了?”小李景珑凑到鸿俊耳畔笑着说。
小鸿俊只不理会,不住翻小李景珑的东西,每件都拿过来看看,翻了过后会原样放好,少年李景珑身材长开,已透出安全与可靠的气质。
“在家里想我了没有?”小李景珑听了会儿课,又凑到小鸿俊耳畔说。
小鸿俊正翻他的书,低头看《千字文》,上头还有李景珑自己作的注释,便“嗯”了声。小李景珑便牵过他的手,抓在怀里不放,在鸿俊手背上摸来摸去。小鸿俊只得单手翻书看,看着看着,小鸿俊困了,小李景珑盘膝而坐,让他伏在自己大腿上睡午觉。
从此以后,少年李景珑便无心向学,不时往学塾窗外望,读书素来无聊,至有人说:“李景珑!你小媳妇来了!”众人便即哄笑,小鸿俊拖着袍角,躬身从后门,在人身后,躲着师父目光,小心翼翼弟跑进来,坐在小李景珑身边。
大伙儿都颇喜欢鸿俊,想与他说说话,小李景珑却不让小鸿俊搭理他们,小鸿俊有个小李景珑便满足了,没有多大交朋友的欲望。
直到有一天,小李景珑的一名同窗随手送了小鸿俊一盒脂粉,小鸿俊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茫然摇头推了,同窗道:“脂粉都不知道……”
“……不对,你男的啊!”
众人:“……”
众少年都以为小鸿俊是哪户达官贵人家的千金,女扮男装进来的,当真是李景珑的未婚妻,没想到竟是个男孩!顿时学塾里都傻了。
“这不是孔大夫的儿子么?”又有人发现了,“和他爹好像呢。”
“别去外头说!”小李景珑这下慌了,忙让同窗们保守秘密,小鸿俊则躲在小李景珑身后,有点怕,毕竟在他的世界里,除了父母就只有小李景珑,而与这么一大群人打交道,远远超出了他从小到大对人的认识的极限。
“他是你谁?”众同窗酒饱饭足出来,一个便拉着笑吟吟的小李景珑,朝小鸿俊问道。
小鸿俊警惕地看着众人,他不大喜欢与这些人一起,便朝小李景珑说:“咱们回家吧。”
“走,回家回家。”小李景珑笑道。
“哟呵——这说啥呢。”众人便忍不住起哄,小李景珑也知道小鸿俊怕生,便跟着他回家去。
幸而小李景珑让人守住了秘密,但保守秘密的结果,就是小李景珑被坑走了一个月的月钱,供同窗们喝酒。
“这身上的东西都哪儿来的?”
“李景珑给的罢。”
“星儿,不许再拿人东西了,听到没有?”
“嗯。”
从前他们在家里玩,不到外头见人,俩小孩儿便邋邋遢遢的,身上没一处干净。但李景珑已近少年,又是士族之后,平日多少有些讲究,出门自然注意装束,而且——尤其注意小鸿俊的装束。
于是小鸿俊身上常多出些李景珑替他打扮上的沉香或汉白玉珠串、翡翠腰坠、玛瑙簪子、扳指,不知道哪来的白围巾,时而在出门前李景珑还给他换身自己以前八|九岁时穿过的衣服,以免身上溅了墨水,让贾毓泽起疑。
这便令孔家里有越来越多零零碎碎的李家的玩意儿,仿佛把李景珑小半个书房给搬了过来。
然而过了半月,李景珑因一件小事,与同窗们吵了起来。原本是同窗总开他俩玩笑,围着小鸿俊捉弄,便让他有点儿怯,李景珑被说烦了,勒令人闭嘴,一来二去,便打了起来。
初时不过是按着捶了几下,没想到那同窗面子上挂不住,非要约了打一场,结果李景珑几下便把人给收拾住。这下更是丢人,同窗便召了不少游手好闲的混混,堵在李景珑与小鸿俊回家的路上,誓要教训这厮一顿。
那是一个冬夜的黄昏,寒冷彻骨,六名青年手里拿着木棍,少年时的李景珑被打得侧躺在地上,血从他的鼻孔里一点点地淌出来。
小鸿俊站在巷内,不住发抖,看着这一幕。
“放开他——!”小鸿俊朝他们声嘶力竭地大喊道。
李景珑抹了把鼻血,挣扎着要爬起身,身上又是遭了一记重击,当即一头栽倒。
一声轰然巨响,魔气铺天盖地爆发,席卷了整条暗巷。
李景珑睁大双眼,怔怔看着小鸿俊。
他背后浮现出孔雀尾翎,两眼喷射出黑色火焰,浑身绽放出血色的波纹,不断扩散。
“绸星……”李景珑艰难站起,如坠梦中。
鸿俊与光体般的陆许牵着手,悬浮在半空,鸿俊双目瞳孔倏然收缩,手臂不断颤动。
那滔天黑气滚滚翻涌,越来越大,整个长安不断下陷,街道崩裂,房屋倾塌,如千山坍崩,万海倒灌!而就在此刻,大雁塔、驱魔司、慈恩寺、宝轮塔、泗水台、观星台六地同时绽放金光旋转,现出一个守护长安的巨大法阵,勉强抵御着黑气的破坏!
“不可能吧!”鸿俊几乎是喊道,“我怎么不记得?”
“稳住!”陆许有预感这是极其关键的一幕,朝鸿俊道,“守住你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