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样的物什真的很多。
譬如范老二给她们买的花花绿绿的据说正时新的袄衣袄裤,她的这套倒是可以暂且压在箱底,等果儿长大些,就算式样已经过时了,也能改一改给她穿,只果儿的那套小袄怕是不会有机会上身了。可叫颖娘把好好的新衣裳拆掉派旁的用场,她又舍不得,说不得还得压在箱底。
再譬如说阿芒闲时仿照买来的草鞋,利用藤蔓破旧衣裳给她打的更为合脚的草鞋。穿在布鞋外头,既能保护脚跟鞋,还能保暖防滑。只是事后她才知道,第一次尝试打草鞋的阿芒一双草鞋打下来,拇指同食指不知道磨掉了几层皮……这两天总算能把这双陪着她走到崇塘的草鞋换下来,赶忙洗净晾干……这自是要压在箱底的。
还有,她同果儿之前替换下来的夏布衣裳同鞋袜……早就已经洗净晾干收在了包袱里,这些亦是必须妥善保存的,尤其是果儿的一身衣裳,似乎还是母亲的针线……
想到母亲,颖娘呆坐了许久,才腾出手里,反复摩挲着胸前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荷包,沉默许久,又拢在手心里默默祈祷了许久,才连同钥匙一道解下来,打开妆匣,将荷包锁紧了妆匣中。
把钥匙挂回胸前,吹灯歇下,她同果儿,还有阿芒丫头,已经平平安安地抵达崇塘,还有了自己的新家,父亲母亲已经可以安心,去继续他们的生活了。接下来的路,她会带着果儿好好走,爹娘也就可以安息了……
……
天色微明,囫囵睡了两个时辰就自然醒来的颖娘,气色出气的好,杏子眼清澈明亮,半点不像熬过夜的模样。
除了同样睁着眼睛夜半才睡的阿芒同范老二,谁都没有多想。
合力将他们暂住的这间小院打扫干净,吃过在保婴堂的最后一顿早饭,由舒司堂领着,放了两挂鞭炮,就算正式搬进新家了。
只鞭炮声一响,立时就有一条巷弄里的街坊过来恭贺温锅,吉祥话儿不绝于口,还都不曾空着手,有的提了一刀肉或是一尾鱼,也有带上油盐粮食的,还有相送锅碗瓢盆的。
根本顾不上贺客几乎都是老弱妇孺,还都南腔北调乡音难改的颖娘诸人俱都傻了眼,正不知所措,就见舒司堂不知打哪变出两匣子糖果点心来待客。
颖娘这才回过神来,正要去找舒司堂,却被一位头发花白的老阿婆攥了手。
蒲扇似的大手来来回回的捏着她的手,伸着脖子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眼角眉梢俱是怜惜之色:“可怜的囡儿,这是遭大罪了啊!瞧这小脸皴的,怎的跟山芋皮似的,再瞧瞧这身子骨弱的,可怜的,就剩一把咸鸡骨头了……好在菩萨显灵,来了咱们崇塘,往后这日子就好过啦……”
颖娘四岁以后,除了果娘,再没同谁这样亲昵过,手被攥住的那一刻,浑身一激灵,双脚仿佛被定在了当地似的,拔都拔不动,浑身骨头都僵住了,耳朵里嗡嗡作响,只看得到这位阿婆的嘴巴在动,却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些甚的。
好容易手上一松,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倒是记得去找舒司堂,晕晕乎乎地同他请教:“我是不是得赶紧备些酒菜招待街坊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