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文俶见了眼睛亮晶晶的,拽了颖娘的衣袖:“师傅,这是甚的手法,我想学这个!”
钱诚如一拍大腿,亦没能坐住,带着“相期一笑同”过来找颖娘,亦是向颖娘求教:“这是甚的手法,我竟从未见过。”
颖娘对着文俶没有藏私,掩饰给她瞧,这会子面对钱诚如,想了想,也没有隐瞒,直言不讳地告诉他:“这只是我的一点儿尝试,暂且也说不好是甚的手法,其实就跟做泥人似的,用竹针挑剪罢了,并不是甚的了不得的手艺。”
挑剪出来的?
颖娘的话儿钱诚如自然相信,却有些不敢置信能用竹针挑剪出如此轻如蝉翼的花瓣来,而且片片如此,层层叠叠地挨在一起。
七律有云:丹霞皱月雕红玉,香雾凝春剪绛绡。
原是这么个意思。
似乎含香透亮的花瓣确实像极了用霞光镶嵌在皱着的明月状的玉石上,也像极了香雾凝结着春光沾在新剪出的绡纱上,颤悠悠、飘飘然,却意气风发、神形不散。
这还罢了,钱诚如更看重的还是颖娘的手法,到底是怎样的手法,加上怎样的空间的想象力,才能让每一划所勾勒出的线条都流畅、洗练、生动、精致。
看似信手拈来,可又无处不是精心巧饰,每朵花给人总的感觉是浑然一体的,却又不失姿态变化。
还有甚的可说的,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同颖娘提及的事儿就这么顺嘴秃噜了出来:“大姑娘,你想过收徒吗?”
颖娘一怔,避去东套房起居室的文俶此时正握着果娘的手临摹颖娘制作的山茶花,真不是有意旁听钱诚如同颖娘议事儿的,可钱诚如的声音还是这么传进了耳朵,亦是一怔。
果娘就歪着脑袋仰起了小脸,一脸诧异地望着文俶,眨巴着眼睛。
似是感觉到了果娘的视线,文俶回过神来,笑着捏了捏果娘肉嘟嘟的脸颊,握着她的手继续落笔,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张大,听着外头的动静。
心里头更是百转千回的,可说到底,竟是有些担心颖娘会应承下来。
不免有些膈应,哪怕钱诚如还是他们家的姻亲,可她也得说,他这事儿办得真不大地道。
他那意思,不过是同自己一样,想同颖娘学手艺罢了,可他同自己还真不一样,自己能保证颖娘这手艺不外传,可搁他那儿,这不明摆着教会了徒弟,就得饿死师傅么!
文俶已经思前想后,阿芒同丫头也已经互相递了个眼色,颖娘却还未回过神来。
收徒!
钱诚如是这个意思吧!
可自己才多大年纪多少资历,哪敢谈收徒。
就是文俶那,她也不敢让她称呼一声“师傅”的。
不过,颖娘抿了抿唇,也不是不可以。
……
“姐,你真的打算收徒吗?”
送走钱诚如,以及心知他们要说事儿,特地寻了由头提前离开的文俶,丫头“嗖”地凑到颖娘身边问着她。
一个屋檐下相处了这许久,颖娘的性子他还是知道些许的。
若是不答应,她当时就会拒绝钱诚如,绝不会说出再考虑考虑的话儿。
既是能考虑,这事儿想来就有五分准了。
就见颖娘一点头。
不过在于颖娘而言,收徒之事儿不是五分准,而是十分准。
所谓手艺,有守,也要有传。
如此才能延绵不绝。
所以细想想,她自是要收徒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就是了。
“……不过暂且虽不准备收徒,可我这心里还有个想头,”颖娘有些迟疑:“我想叫那些人好好瞧瞧,甚的才是手艺人。”
在颖娘看来,类似“钱德来”那般甚的事儿都敢做的人,归根究底,不过是对手艺缺乏基本的尊重罢了。
“不把茶食当回事儿,也不把手艺当回事儿,没有敬畏之心,自然想怎的来就能怎的来。不但失了对食客的尊重,也失了对自己手艺的信赖,这就不能称之为手艺人了。”颖娘颇有些唏嘘,也不禁暗自警醒。
学习、模仿,这在手艺人来说并不稀奇,谁都是这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可重要的是紧随其后的两步,苦练、创新。
丫头忍不住一抚掌:“姐这话儿说得对,是该叫他们都瞧瞧甚的才是手艺人,省得他们眼里没人心里没天的瞎蹦跶,也免得有些人分不清好赖。”
阿芒看着这一本正经的姐弟俩,却打心里有些好笑。
尤其颖娘,真是天真的可爱,譬如“钱德来”东家那伙子人,本来就是手艺人,他们只不过是买卖人罢了,哪能指望他们多少的。
可既是颖娘有这份心,他自然要替她想法子。
微一沉吟,告诉颖娘:“你要是不介意手艺外传的话,不知道你还记不得老二三秋他们当初入武馆的辰光递上的帖子?”
“递帖弟子?”颖娘眼前一亮。
“不错。”阿芒颔首:“就是挂个名儿的事儿,你有事儿没事儿的指点一两下。往后若是看着好,再入门再登堂入室,也是一样的。”
颖娘被阿芒说得都有些心动了,可还是不免犹豫:“可我才多大,资历更是不用说。”
若是家里不曾出事儿的话儿,她现在还在学徒呢!
阿芒是知道颖娘总是习惯低估自己的能力,也不多言,毕竟不是内行,索性给她出主意:“要不,咱们还把这事儿丢给钱大哥,听听他是怎的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