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渔放下筷子,随那男仆上东边小楼,楼廊上站满了人,陆员外看到他来,忙道:“曾公子来了,快来给阿妙诊视诊视,唉,咳咳。”
曾渔看到陆员外身边立着一个比陆员外还胖的男子,这男子大约四十多岁,素色衣巾,状甚朴素,体形如发酵的大白馒头,肥白身躯短脖子,下巴的短须却黑而浓密,左眼有一层白翳,毫无灵动神采,看来十年前被陆妙想伤得不轻,但肥白胖子的那只眯睎着的右眼却是锐利无比,似能看透人心,锋芒毕露,让人一眼就知道这是智力高超之辈——
陆员外未引荐,曾渔自然也不会去搭讪,只向那白胖子点点头,便进了陆妙想的房间,两个胖子跟在身后,楼板在轻颤。
房间靠西边有一张架子床,乳白色的纻布蚊帐低垂,少女小姿坐在床边,身子在帐外、脑袋在帐里;严婆婆站在一边,往常的凶悍之气全部收敛起来,毕恭毕敬,当然不是对曾渔,而是对那坏了一只眼睛的白胖男子——
听到曾渔轻咳了一声,少女小姿从纻布蚊帐里回过头来,纯美的面容满是哀戚,说道:“曾书生,我娘醒过来了,却一句话也不说——”,一眼看到曾渔身后的那个白胖男子,立即压低声音却无比愤怒地道:“你出去你出去!”
那白胖男子这时倒脾气还好,摇了摇大脑袋,退出了房间,严婆婆立即责备道:“小姐,那是你爹爹,你怎可这般无礼。”
少女小姿怒道:“他害死了我娘!”
陆员外拭着脑门的汗,既难堪又惶恐,说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咳咳,先让曾公子为你姨娘诊治一下,治病第一,治病第一,咳咳。”
少女小姿不说话了,大眼睛里蓄着泪水,一眨眼就流下来,站起身来待撩起纻布帐,曾渔道:“不必撩帐了,让陆娘子把右手伸出来即可。”
少女小姿便从帐子里拉出一只手,纻布帐粗糙,陆妙想的手细腻,曾渔在床边短凳坐着,伸手搭脉,指尖触到陆妙想手腕肌肤凉凉的有一层冷汗,曾渔微微摇了摇头,凝神体察脉象,半晌起身,对陆员外道:“陆老爹,请到廊上说话。”
“曾书生——”,少女小姿忙问:“我娘她身子不妨事吧?”
曾渔微笑道:“没有大碍,有陆小姐照顾陆娘子就好。”
曾渔和陆员外走到楼廊上,那素袍胖子也在门外,看着曾渔问:“那位娘子脉象可好?”
素袍胖子虽然仪容不甚精悍齐整,但人前的那种神态语气自有一种威仪,这不是做作出来的,居移气、养移体,这是一呼百喏、大权在握日积月累养成的气质,与人的容貌美丑、身体强弱无关——
曾渔拱手道:“陆娘子昨日中暑发痧颇为严重,尚未痊愈,不知何故心绪又起大惊悸,脉象动而濡,摇摇浮薄,心惊阴虚,若不早延良医调治,恐日后缠绵病榻,年寿不永。”
有素袍胖子在这里,陆员外就不怎么敢说话了,要说话都是看着素袍胖子的脸色——
素袍胖子道:“那就请开方子吧。”
曾渔再次申明自己并非医生,临时应急而已,考期临近,不能多耽搁。
素袍胖子听说曾渔是往袁州赴考的学子,便道:“你若为我耽误了考试,我让黄提学准你补考,并且必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