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能给他什么位置?”章惇推断着,“如今是相公是独相,占着昭文馆大学士。而监修国史和集贤院大学士两个职位,都是空缺着。曾为宰相的陈升之,他回到宰相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谁知道呢。说不得定会在外再留三年。”曾布也揣测着,“不过他做宰相,总比冯当世上来要好。”
在政事堂中,始终像是一块堵路石挡在面前的参知政事冯京,当然不受新党一众欢迎。章惇都皱着眉头,“要宣麻,也是王珪先上一步,冯京在中书中的资历,远不如王禹玉深厚。”
“若真的是王珪做宰相,倒是可以放心了。”曾布哈哈笑道,始终只会说着陛下圣明,臣无异议的王珪,在新党中人的眼中,是个极无用的角色。
只是章惇隐隐的却有某种忧虑,晋升之速并不逊于任何人的王珪,真的有这么简单?
女儿终于嫁了出去,王家上下喜气洋洋。在公事上,宗祀大典也结束了。外面的鞭炮声越来越经常的响起,现在就等着熙宁六年的到来。
因为已经订了亲,韩冈也不可能上门去拜会自己未来的岳家。他依然还是在王韶家,只是中间抽空去了趟种谔府上,与种朴、种建中见了一面。听说了韩冈要娶王安石家女儿,恭喜之余。
而王雱也抽空与韩冈见了几面,论起对王安石学术理论的理解,自幼听其教诲的王雱,当然是浸淫甚深。靠着他的指点,韩冈对于王学的理解又更深了一步。自然,对即将到来的礼部试也更加有了一份底气。
王安石的学术观点,有一部分是盱江先生李觏的学术理论的改进,比起重视天地大道本源的张载关学、二程洛学两派来,王安石的儒学理论,更追求对现实社会的认识,而少有对格物致知方面关注。
几家学派,几乎是背道而驰,许多地方,跟道佛两家反而更近一些。
但他们,却都算是儒学。
在宋代,儒学就是一个筐。
孙复撰写《春秋尊王发微》,刘敞撰写《七经小传》,两人在书中大改旧时流传下了经典注释,而是以自己心意来解释儒家经典。自此之后,各家学派,各大儒宗,都是别出机杼,将自己学术观念加到儒学这个筐子中。也就是与汉唐儒者‘我注六经’截然相反的‘六经注我’。
流传后世千载的程朱理学,能有几分合乎原始的儒学?孔子若是活在现在这个时代,怕是每一家学派,都不会被他成认为是儒家道统的传承。
韩冈要把物理学、数学、天文学包装进儒家理论里去,当然也是同样往筐里装苹果。张载这个儒学宗师到之后,仅是觉得有理,能让气学原理在现实中得到印证,便全盘接受了韩冈对格物致知的新解。
其实这就是挂羊头、卖狗肉。
不挂上羊头,狗肉卖不出去。不但卖不出去,还会有人说这狗肉太贱,完全上不得席面。
但挂上了羊头之后,尽管还是有人会说这味道好像不对。可大部分人,却会被便宜的价格,以及还算出色的口感所吸引。等到日月长久,人们都习惯了狗肉,就会觉得羊肉就该是这个味道,真正的羊肉到了面前,反而会被斥为假货。
韩冈便是有这个盘算。只要自己学术能推广出去,日子久了,就会成为正统,人人加以研习。科学体系以儒学的名义建立之后,又有谁能来推翻?
而物理学掺进了儒学中又如何?不过是换了个封皮而已。两者可不是如科学和神学那般不可调和。
儒学是个很宽泛的概念,可以兼收并蓄,可以海纳百川,并没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就像张载能够重新定义何为儒者,重新定义儒学的本质,二程、朱熹做过,韩冈也同样可以做。
就让后世的学生,为张韩道学而头疼好了!
韩冈乐于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