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路在卜骨上慢慢裂开,待圻纹定下,兆象大吉。
“如此,便以十牛替代。”莘伯对贞人陶说:“后日行卜,今日定下,须速速预备。”
“敬诺。”贞人陶礼道。
众人一番致礼,各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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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走到堂后的庑廊下,北风吹来,颈后一阵激灵。她望向落满积雪的庭院,少顷,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没料到今日莘伯亲自来看行卜,幸好他和贞人陶未曾发觉,否则这欺瞒鬼神的罪名落下来,就是拿她去做人牲也不为过。
心里思索着,她不禁又想起跃来。
跃有铜刀,识得卜辞和文骨,当时在骊山中罂就猜到他是个贵族。只不过所谓贵族罂见得也不少,算不得不稀罕。她没有打探别人底细的爱好,那时萍水相逢,罂除了确认此人对自己无害,别的一点也不关心。
而现在,她发现跃文骨的功力高得超乎想象,又开始好奇起来,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做得太规矩。
“罂。”
正思索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罂吓了一跳。
她回头,却见莘伯立在身后看着她,脸上含着淡笑:“何事如此出神?”
“国君。”罂向他施礼。
“你在观雪么?”莘伯走过来。
“正是。”罂答道。低眉间,却见他的脚步已到了眼前。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你与我本是表亲,怎比市中的国人还要拘谨?”
罂抬头,正遇上莘伯的目光。
“罂乃庙宫册人,自当守礼。”罂莞尔道。
莘伯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想再说什么,邶小臣走过来,说贞人陶有新卜的卜骨给他。
“我去去就来。”莘伯对罂道,说罢,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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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立在廊下,看着莘伯的背影,片刻,转回头望向庭中,往手掌里呵出一口白气。
若论关系,这位莘伯与罂确是表兄妹。
罂的母亲名妸,与前任的莘伯一母同胞。
妸年轻时是一名莘国宗女,并且是个出名的美人。十几年前,罂的外祖父把她送到了殷,预备献给商王。
莘国与商之间的关系可谓源远流长。商的开国之君商汤娶莘女,随嫁的媵臣伊为商汤倚重,成为立国辅弼的贤臣。由那时而起,莘国自立商以来,几百年间国运安稳,成为一方殷实之地。
而也就是从那之后,莘国魔障了。几百年来,无数莘女前前赴后继一条路走到黑,每代商王的宫中都少不了莘女的影子。
不过很可惜,妸到了殷之后,她并没有成为王妇,而是被商王赐给了近臣睢侯。
睢是商王畿内的方国,也曾与莘国联姻,算起来,罂的父母之间还有五服内的亲缘。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罂生下来就是痴痴傻傻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事,见人就笑。
在罂七岁的时候,睢侯伐人方战死。商人兄终弟及,睢侯的兄弟继承了君位。
妸成为了寡妇,而作为先君的遗孀,地位也大不如从前。不过很巧,莘国这边君位交替,罂的舅舅成为莘伯。她思量再三,干脆带着罂回了莘国。
殷至莘国路途遥远,妸的身体本来不好,一路上,到底没能坚持住。她的到莘国的时候,拉车的二马已经瘦骨嶙峋,莘伯亲自出城迎接,对着车上用竹席卷起的尸体嚎啕大哭。
葬礼办得很隆重,莘伯为亲妹妹杀了了四只狗,十头牛以及二十个羌人,陪葬的还有无数金贝。
但是,罂的存在却教她的莘伯舅舅为难。首先,她终究是睢国的人,父母不在了还有宗亲,莘国实在不便收留;其次,她痴痴傻傻,在人们眼中是中了恶。
睢国自罂的父亲之后,君位数易,谁也无暇理会。这位舅舅思量再三,终究还是将罂收留下来。最后,为求得鬼神降佑,又把她送到了这庙宫里。
这些事情,都是贞人陶告诉罂的。她听着的时候,淡定得很,仿佛贞人陶说的是别人。
这个身体的过往记忆,于她而言犹如水过鸭背。现在和过去,一样的名字,一样的面容,这大概是她和这躯壳主人唯一的联系。亲身存在于这个时代就已经足够匪夷所思,她已经学会见怪不怪了。
后面的事,她就知道得很清楚了。
罂在这里住下不到两年,突然病倒,巫医皆无可奈何。就在人们打算把她入殓的时候,她竟忽然醒了过来,这诈尸奇闻曾经在莘国轰动一时。
说实话,罂一直觉得贞人陶生得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或许知道什么。可她无论怎么明里暗里地求证,贞人陶却总是笑,只露出一口快要掉光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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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册罂。”正出神,身后传来羌丁的声音。
罂回头,羌丁在墙后探着头。
“怎么了?”册罂走过去。
羌丁看着她,用袖子擦了擦淌出来的鼻涕,支支吾吾道:“嗯……无事。”
罂看看他身上单薄的衣服,皱眉道:“怎不着裘衣?”
羌丁嘟哝道:“昨日湿了水,拿去晾了。”
罂不再说什么,拍拍他的肩头:“走,去烤火。”说罢,拉着羌丁的胳膊朝居室走去。
火苗熊熊地在火塘里招摇,舔着吊起的陶盆底。盆里的姜汤咕噜噜地沸腾,冒出腾腾白气。
罂舀起一杯,递给羌丁:“喝吧。”
羌丁接过,低头往上面吹气,看看罂,又看着跳跃的火苗,没有言语。
“你怎么了?”罂觉得他今日怪得很,不解地问。
羌丁咬咬嘴唇,片刻,小声道:“册罂,方才老羌甲同我说,今年祭祖本来要用我,是么?”</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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