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只要和阿蛮一处,我愿意隐姓埋名,四海游荡。”淮哥儿激动地说道,“贝勒爷大恩,我夫妇没齿难忘。”
“我自会安排,你且等我的消息。”
日子悄无声息的流淌,我知道直郡王又见了那些官员、也知道三哥拉拢了那些权贵,更加知道八爷为何急急想要见我,京城的暗潮汹涌已现跃然之势,可我一概装作不知,守着孩子安安静静度日。
康熙也不急,只冷眼睥睨着自己的儿子与臣子们,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众生之态,静静等待着破风止骤那一刻的到来!胤禟,一个惯用阳谋搅乱时局的人,这一次同样不会让自己失望……
康熙四十四年十月三十,天格外阴沉,让人自骨头内泛起阴冷来,这样的天气我本该守在家中,怀揣暖炉躲避寒气,可就是这样的天气我却独自守在养心殿,暖着眼前的清欢,静静等候着那人的到来。
入夜,天落了雪,轻轻浅浅的落在地上,渐渐天地俱是一片淡而轻薄的白色,我欢喜着这样的天气,将紫禁城所有的肮脏遮盖,和他难得相聚在这干净的日子,入口的酒也多了一份暖意。
待到四爷抖却一身风雪,进得内殿便见胤禟斜倚在软榻上呈微醺之姿,白皙的面颊微微带着几分红润,乌黑的辫子绕在颈上,那赤红的穗子衬着天青的便服,平添了蚀骨魅惑。
直愣愣立在门口,痴痴看着这样的胤禟,四爷只觉内心燃起一把火来,恨不得将人揽在怀中再不让他人见到这倾城之貌,不期然那双凤眼流转而望,眼神胶着之时又似春风拂面,暖了心乱了情。
“四哥,府里头可应付妥当了?”我见他痴立在门口,不禁微蹙着眉头笑说道,“备了好酒好菜,过来暖暖。”
四爷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将外氅扔到一边,坐到胤禟对面,“怎么想起到这里来了?”
“这里最安静。”倒了酒递到他手中,又将暖炉中热着的汤面取了出来,“咱们的府邸里已经寻不到一份清净了。”
“还好有这里。”此话一出二人俱是陷入往日情景。
在这里……那仓皇间的一吻,那缀在腰间的荷包,那碎在心里的茶盏,那冷眼相望的时光,到后来相拥而卧的安然,至此刻竟恍若隔世,彼此相望间笑意绽放,言语亦感多余,惟轻叩的酒杯落喉的暖酒,让人泛起绵绵情谊来……
地上掉落的衣服,案上冷却的清欢,只剩汤汁的长寿面,所有的一切都归于烛光下裸裎的身躯,丝绒的软毯衬着胤禟略显苍白的肤色,让四爷再也无法遏制内心的渴求。
双手握住那纤细的腰身,让自己紧紧贴合着胤禟的脊背,吻自后颈而起,温润的含住他柔软的耳垂,感受着怀中人不稳的气息,四爷为自己的炙热寻到了欢径,只一挺便叫二人的欢愉有了着落。
翻涌间多年夙愿终是得尝,彼此契合的心,交织的身躯,耳畔不断传来的喘息,胤禟全然交托的迎合,让陷在爱欲中醺醺然的二人,瞬间到达了极乐巅峰!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并肩走在永巷之内,感受着淅淅沥沥落下的雪花,我忽的想起那年于雪中清唱的歌曲,“那年你和穆景远是不是在这里?”不知为何话脱口而出。
“是!”灵犀间四爷坦然说道,“我听到了那歌。”
“我猜便是。”我笑着望天,心里满满都是暖意,“好似咱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太好的天气。”
“唯有落雪、飘雨,这里才难得有片刻的干净,所以咱们在一起的时光都是好天气。”四爷笑着嗔道,却在见到胤禟的神色后,知他不过是说了反话。
“胤禟,贺我生辰的礼物呢?”有心捉弄,再开口哪里还有平日的冷意。
我顿住脚步故作沉思,随即接住落下的雪花,递到那人眼前,“这便是礼物了?老天爷恩赐的。”
四爷看着胤禟掌心的一滴水,无奈的说道,“算计到了这份上,你若不能富甲天下可当真亏负了这份天资。”
“四哥可是觉得礼物轻了?”我含笑而望,一双凤眼带着狡黠。
四爷再次看向掌心那滴水已无声无息消失,唯有空空掌心摊在眼前,忽的明白过来,“不轻不轻!”
“爱弥于心而无形,仿若这掌心之水,有形时不过点滴,无形时润天地万物。”看着交握的双手,那落而化去的雪花,点点水泽晶莹夺目,“我很想自己能够无形而存于你心。”
“胤禟,今日以浩雪为契、以明月为盟,他日若有相负人神共弃,永世不得相见。”四爷执手而望天际,此言一出风气雪飞,天地一片晶莹……
“我记住了!”我亦望向天际,心无限雀跃,那鲜活的跳动,许久没有尝过了,他日负我又如何?惟愿一心人,当下两相宜,不负好景时!
“除夕夜,咱们去□看满城烟花可好?”
“哪里能看到满城烟花?”我抬手呵气暖着渐冷的手掌,“眼前所见的不过是半城烟花。”
“半城烟花又如何?眼前有火树银花,身后有良人相伴,亦是周全,如此便足矣!”
“半城烟花……”口中喃喃,想起那年除夕夜的心境,暗叹一声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听这话只觉欢愉,哪里还有半分凄楚,只是……这约定也不知到时你还愿不愿兑现!
回府时,天色已晚,我没有去打扰蕙兰和孩子,回到书房看工部陈情,细细想着若干事项该如何应对,偶尔想起四爷的话,便不觉带了几分笑意,就连云秀进来都没听到。
“爷。”云秀有些诧异胤禟眼中的欢快,眼下的形势每每见他都是神色凝重,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来了。”我放下手中事务,抬头看她,“外头冷这里备了燕窝粥,你自己盛些吃吧。”
云秀哪里还有心思吃粥,急切切的说道,“直郡王今日见了一个人。”
“谁?”心底泛起隐隐不安来。
“爷曾提过的……张明德。”云秀此话一出,果然见到胤禟脸色一暗。
“什么时候?”
“傍晚时分,直郡王连四爷的生辰都只是坐坐便走了。”
“谁引见的?”
“三爷。”
手指轻叩书案,脑海中不断翻涌,张明德?果然有此人啊!只是没想到竟是三爷引见的,这场好戏大家伙原来都要登场,三爷……三爷……,怎么能少得了你呢?!
“云秀。”自书架上取过一个破旧匣子递给云秀,“想法子将这东西埋到直郡王的府邸去。”
“是。”
张明德,我的等待终有了结果,一场大戏就要开场,可为何心里竟是无尽失落……此一举我的筹谋算计更甚八爷,这样的我……叫你情何以堪?!
康熙四十四年十一月初五,九贝勒第一子爱新觉罗·弘政百岁之喜,又一次的恩旨册封,让不过百日的幼子成为贝子,开康熙朝之第一,阖府欢庆,热闹非凡。
美中不足的是庶福晋阿蛮因忆女成狂,不堪忍受嫡子的册封庆典暨百岁之喜,于初辰郡主出生之别院*而亡。
上怒,褫夺其庶福晋位份,以侍妾之卑不得入寝园安葬。而就在两日前,一等公朋春家的少爷淮哥儿,失足落入冰河生死不明。
那一夜,自京城驶出一辆马车,车上人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墙,落下行行清泪,倚靠在身边人怀中,轻语着,“九爷,你的大恩阿蛮与淮哥儿没齿难忘,惟愿你安好平顺。”
阿蛮将手中信札紧紧附在心口,有泪侵染瞬间润了颜色……
阿蛮,人生一世,不过区区数载,我已耽误你韶华几许,又罔顾了初辰性命,心始终惴惴,所欠的已不是还你眼前一人可矣。然聊有欣慰便是淮哥儿始终视你如命,此人既可托付终身,我何不成全你二人之情,此去珍重,万勿挂念!日永星火,以正仲夏,至此之后还你一个艳阳娇日,你便只是仲夏。
忘记,一定要学会忘记,忘记过往种种,去天地间寻一份属于你们的安好……
别院一夜之间燃烧殆尽,该化成灰的已随风而去,我与四爷望着焦枯的狼藉,竟都带着几分笑意。
“走了?”
“走了。”
“哪里?”
“四川……或者任何地方。”
“为何?”
“年羹尧在哪里,好歹有个照应。”
“不怕露了马脚?”
“什么马脚?不过是寻常夫妇而已,孟春、仲夏,你认得吗?”
“不认得。”
“就是啊,谁认识?!”
“年羹尧认识。”
“那不更好?有当朝大员的旧识,自然行事方便。”
“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你会反对?”
“不会,你要做的,我自会倾力相助。”
“我也是这样想的。”
“你……”
“走了,烧了如此好的别院,户部会不会拨银子贴补一下。”
“你比户部有钱,去找工部。”
“五哥不理我。”
“没钱!”
“四哥!”
“……”
“胤禛!”
“……”
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
只怨夕阳无限好,已近黄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