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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留梅一觉醒来已是昏黑,见墙上的挂钟已隐隐指向八点,窗外的夜幕早已悄然落下,身边人还紧挨着她熟睡着。睍莼璩晓不知是否所有的男人都习惯紧挨着女人睡觉,反正他是一睡着就贴经她,像一块铁挨着磁铁一样,这大概是幼年养成的恋母情结。柳留梅轻轻的起了床,他知道老天皇已很疲劳,现在叫醒他未免残酷。然而不少女人并不理解男人,以为男人事情完了就死睡,岂不知这死睡是动作片中的最是不能少的静场。
柳留梅没有开灯,把地上的湿湿的的卫生纸检起来,里面许多男人生命的战略性资源已溢到地面,她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用卫生纸包好。她喜欢带有松节油的气味,这种在多年前的六月四日夜间开天辟地闻到的松节油气味一直深藏在记忆里。柳留梅轻轻的开了门,把老天皇晒在外面的忘记收回的衣服取下迭好,放在床头柜上。她本想把零乱的房间收拾一下的,但已没有时间了。柳留梅从方便面箱里取出一袋方便面,打算在火车上吃的,她叹了口气,望着屋里已有两三个空的方便面箱,可见老天皇平时的饮食很马虎,心里酸酸的。
柳留梅坐到杂乱无章的书桌前,铺开一张纸,留下几行字:
我轻轻的来 / 又轻轻的去 / 我重重的心 / 又重重的脚步。
火车是晚十点的,艾椿已经给她订好了卧铺,他坚持她必须坐卧铺,卧铺票不好买,好在艾椿有一位忘年朋友叫费祥的在铁路部门工作。
费祥原是艾教授所在学校的艺术系音乐专业毕业的,虽不是艾教授的正宗弟子但师生间早有往来。艺术专业毕业后能去哪里啊?费祥没有费翔的歌喉,去演艺行业或中学当音乐教师也都难,音乐教师可是大大的过剩。总算靠关系去了铁路部门,因为是大学生加上机灵聪明,安排在调度室,业余时间翻翻书或涂鸦作诗,偶尔把自己的诗谱成曲哼哼,自得其乐。也偶尔到娱乐场所卡拉OK一通,找有些品位的女孩意淫一番,嬉皮士色彩很浓,外号为 “老匪”。
有时候柳留梅急赶火车,买不到卧铺票,老匪干脆就把他的“师母”,直接送上卧铺。这老匪对于柳留梅同他恩师的关系是心知肚明,这年头的年轻人谁也不是傻帽。他很为他的老师能拥有一位聪明灵秀的女弟子而高兴,也很赞赏有情人并不整天厮守在一起的生活方式,厮守的没有缝隙同诗是背道而驰的。奔驰的列车前后车厢是必须有间距的。
柳留梅到了车站,老匪已在那里等候着,笑容可掬地把卧铺票交给柳留梅:
“艾老师没有来?”
“我没让他来,正在写什么东西,看他挺累的。”
“艾老师的那支笔就是可以。”老匪一语双关。
柳留梅的脸轻轻地红了一下,她从包里掏出车票钱。
“不用,上次在艾老师家打麻将,借了老师的钱还没给。”
“你们还来钱的,那不成了赌博?”
“打牌是乐趣,来点小刺激是锦上添花。说赌博也可以,小赌而已。生活中有了这样那样的赌博才有点乐趣啊,要不过的太单调。”老匪见了他喜欢的女人,就是神神呼呼的话多。
“你们可不能熬夜啊!不能老打。”
“不会的,老师老是看书也单调疲劳,适当调节是必要的。”
“他那是你们年轻人的对手啊。”
“你不知道,我老师的那个大头比我们年轻人还好使啊,我觉得老师的心理和身体上都不老。生姜还是老的辣!”老匪庄严的坏笑了一下。
柳留梅听了心里像吹进了一阵春风,边说边走。老匪把柳留梅送进了卧铺车厢。
望着艾椿的弟子远去的背影,柳留梅有点感动。这年头师生关系也很淡化了,学生一毕业,有几个记得住老师的?有的学生当了官或者有了钱,更是烧包的不把老师放在心上,见面视同路人,如果老师曾经在学校里批评过学生,弄不好受批的学生会记恨一辈子。当年梁启超的弟子徐志摩毕业后已经是社会上著名的大诗人了 ,梁启超仍端着老师的架子。当徐志摩爱上了有夫之妇的陆小曼,梁启超开始就激烈反对,直到木已成舟后的结婚典礼上,老先生仍不给他的学生一点面子,以受邀主婚人的身份把新郎官徐志摩骂的狗血喷头。难得的是大诗人徐志摩并不对他的启超老师心存蒂介。其实他应该感谢梁启超,这一顿骂,既稀释了大家对徐志摩另类之爱的不满,同时提升了徐志摩的品位。今天,如此放肆的老师和如此谦卑的学生已难找了。
“哐当”一下把柳留梅从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礼上拉了回来,火车启动了。这时候听到一侧的车窗玻璃上有急剧的敲打声,柳留梅一看是缓慢的老天皇在外面,那花白的有点零乱的乌鸦似的头发在路灯中晃动,看他那着急的样子,使人想起饿坏了的婴儿在拍打妈妈的前胸的衣襟。艾椿的左手高举起一个鼓鼓的白色塑料袋,可是列车已经启动,封闭的窗玻璃也无法打开,柳留梅眼睁睁的看着艾椿跟着加速的列车跑了一阵,从他的嘴型上看,他是在深情的呼喊“再见”, 然后消失在视野里。
柳留梅任泪珠跌落到衣襟上。
王实甫说:“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陆小曼伤心地说:“甚么都有再见的时候!”,对小曼来说,1931年1。1月19号她的丈夫徐志摩消失在黑暗的夜空后,就永远没有“再见”的时候了。对“离人”来说,“再见”是无奈又痛苦的,但是如还能有“再见”的时候总还是有别一种幸福吧!
想到国庆长假又能再见到独守空巢的老夫子,又多少有些安慰了。
坐在柳留梅对面的一位老妪很关切的问:“是你的老爸吧?我认得您爸。”老妪停了停又说,“人老了行动就是要慢三拍,有回我去机场送女儿出国 ,也是走不快,进了机场大厅,飞机就起飞了。以后我乘车赶船,总要提前一个小时到站。”
柳留梅本不想搭话的,可面对老妪一幅慈祥的模样,并说她认识艾教授,柳留梅就很礼貌的说:“是我的亲戚,给我送书来的。”
“教授人情一本书啊!”老妪笑着说,“艾教授去我们单位开过书法讲座,可他不一定认识我。他的书法我没看过,但他的粉笔字写得真好,看了让人舒服,书法展览会上的一些字,七歪八倒,蓬头垢面,实在看不出好在哪里。这字如其人,他的人也挺随和的,不像有的教授道貌岸然,趾高气扬。”
“看来阿姨您挺喜欢书法的吧?”柳留梅没有称对方奶奶,老人都喜欢别人看他们年轻些。
“退休后,画画字消磨时间而已。我的一个小表妹在市医院当护士,她的丈夫经商发了财,嫌弃糟糠之妻,离异后小表妹独居好几年,去年唯一的女儿上了大学。她独守空巢,才想起来要找个伴。有人要给她介绍大学里的一位教授,妻子病故多年,一打听原来是艾教授。我就给小表妹谈了有关对艾教授的印象,有学问有气质,只是不修边幅,他好像一本毛边纸的书。因为我的小表妹是个有洁癖的女人,我是暗示她,她可能接受不了比她大二十多岁的不修边幅的老男人。没想到小表妹却对艾教授很有兴趣。”
柳留梅有点不安了,她想,这老东西怎么没提起这件事呢?小二十多岁,又是护士,女方只一个女儿,而且又是大学生,这样的条件时下应该是老男人再婚择偶的理想对象啊。他不是曾经对她说过:“梅,你要是减去二十岁就好了!”
“没想到这个艾教授不愿见面,介绍人是艾教授的朋友,也是我老公的朋友。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艾教授愈不愿意,我们就愈来了劲,一再劝说他见一次面,介绍人说,见一见有何妨?成不了夫妻成个朋友么,往后你生病住院也方便些么!艾教授笑着说,以后再说吧,现在找不到见面的感觉。”老妪说到这里,哈哈的笑了起来,“这知识分子啊就是笑人,怎么相个对象也要找感觉?现在相亲那像过去那样的中规中矩,不过是见见面而已,就像去菜市场逛一趟罢了,无需很认真的。”
上铺的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插嘴说:“这个老教授有品位,不像有的老光棍,见一个就想睡一个。我们单位的一个退休老总现在成了一位女人的被告,告他玩弄女性。”
“你们哪个单位?”老妪问。
“保险公司的。保险公司的可不保险。”中年女人说。
“那当老总的一定有钱。”
“就仗着他当老总时捞的钱来作孽。他原来的妻子受不了他玩女人的恶劣作风,早就同他离婚。这老东西退休后本性不改,还是玩女人,借找对象的名义,同一个个上他当的女人厮混,物质上精神上占人家便宜。可这会碰到一个厉害的女人。”
“女人还是厉害些好!”老妪插话。
“也不能说人家厉害,这女人年轻时死了丈夫,硬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大,孩子成家后,她一下感到非常的孤单,这时候她才想到再婚 。这女人四十多岁,长相蛮好,有工作。我们单位的骚老总在婚介所见到这个女人后,盯住不放。把女人带到家,女人看他有四室两厅双卫的大房子,老人外表也是慈眉善目的,就答应相处,可结果这女人被骗了。”
“女人就是容易受欺骗!”老妪感慨一声。
“同居的半年多中,这女人把家里收拾的有条有理,那么大的房间收拾一遍可不容易啊!这退休老总等于雇了个保姆。可这女人还是受不了骚老总沾花惹草的传统作风,他不仅不听劝,而且把女人毒打了一顿。这女人没有上法院告他,找人把这老混蛋教训了一通,还好没有打死。”
“这女人为什么不上了法庭?”老妪说。
上铺的女人说:“不一定告得赢,老家伙当了几年公司副总,官场上还能少了人脉?我看就是以牙还牙好。”
柳留梅默默的听着,这似乎说的她小姨碰上的老混蛋,小姨被骗后经亲友劝说已不准备上法庭了。总算有人教训他了。看来报应还是有的。
这时候,柳留梅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艾椿发来的短信:无遮挡的生命之液,但愿不会有漏网之鱼?
望着天皇发来的短信,柳留梅诡秘的笑了一下,他是在担心没有使用安全套是否有事。对艾椿来说,用和不用安全套,总都担心有事。他是最担心她怀孕的,每次行动前,都鼓起腮帮把套子吹得鼓鼓的。柳留梅说看它吹套子的时候像个孩子,很可爱。
记得有一次完事后彼此像讨论学术问题探讨起这个问题:为什么*时要立即抽出?他们的这种讨论会总是开的气氛热烈,绝不像机关和大学每星期三的枯燥的例会。
“不能再放一会吗?”她说。
“你看说明书,事后要立即按紧套口立即抽出。”
“那按紧套口不立即取出也行吗?”
“你说得也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