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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留梅南下的头两年,艾椿教授每年的三四月间和元旦前总要去柳留梅那里悄悄的呆几天。睍莼璩晓否则寒假结束到五一长假之间以及国庆长假到寒假间的距离显得过长了,每年的五一和国庆长假无疑都是柳留梅急匆匆回家,这样每年这两位老少冤家还能见上五六次面,比牛郎织女强得多了。艾椿原先设计由女弟子另辟根据地,也就是有如此天真的思路,认为老泡在一起可能会有审美疲劳,每年见上几次还挺有诗意。可是情况完全不是这样的,一旦分开后,浓浓的相思之苦及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很难承受。柳留梅已经把买房的事放到了心头,没有单独的住房,老头子每次来探看,都像游魂似的。
世上的事情发展没有所谓设计师。尤其是感情上的事。
艾椿教授有一个亲表姐在柳留梅的城市远郊,但是已多年没有往来,艾椿决定去拜访老表姐。了解一下哪里的住房情况。
暑假刚结束,艾椿便带着柳留梅一起去了表姐家。去的目的是考察一下表姐家能否作为日后两人的短暂的栖居点,市内像样的宾馆真是住不起,小旅社不卫生也不安全。而年龄悬殊的一对男女在旅馆进进出出,很引人注目,晚上在一起免不了提心吊胆。如能在表姐家落脚,就无住宿之忧。
“弟弟,你那位太年轻啦!”晚饭后,姐弟俩散步的时候,表姐直截了当的说。
“姐,你能看出来?”艾椿望着虽已七旬但依然风清月朗的表姐。
“我能白吃几十年饭?她看你时哪里是学生看老师的眼神?年岁差距大这是你必须考虑的,我说句难听的话,弄不好别害了人家。她人的长相和身材以及谈吐都是可以的,特别是口齿老清楚,声音老好听!”
“就是因为人家条件很不错,我也不想耽误在我手里,关系还没有最后定下来。”艾椿有点支吾。
“在一起了吧?在一起就得定下来,你又不是小年轻,不作兴睡了人家再扔掉人家的。这种事也许是缘分。”
“是啊是啊!”艾椿有点惶恐,表姐还是像年轻时一样的直来直去。
“那还不搬过来住?”表姐说,“这么年轻的女人,你把她一个人撂在外面,放得下心吗?”
“她不是现在那种时尚的女人!”艾椿说。
“现在哪还有放在保险箱里的女人?我老三的老婆去日本打工,我一再提醒儿子,去那么远干啥,两年才能回来一次。儿子说他了解老婆,可放一百个心。可从小日本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离婚,近十年的夫妻情份全泡汤了。你的这位是大学生,又在这个洋气的地方工作,你又这么老了,也不是富翁,你再不看紧点,飞是早晚的事!”
“真要飞那就让飞吧!”艾椿笑着说。
“别讲大话,真要飞了你能受的了?我老三给婆娘撇了,大病了一场,直到又找了个媳妇,人才恢复了元气。殇情的是最伤人哪!你这么大年龄,经不得殇情啦,除非你们没感情,可我看你们现在感情深着呢!”
晚上睡觉,柳留梅被安排同老姐睡,艾椿将就在客厅的长沙发上。客厅里放个24吋电视机,电视里每晚正放越剧《红楼梦》,这是南方老头老太最爱看的,艾椿同柳留梅只好熬着困陪着看到夜间十一二点。
艾椿发现老姐夫不在家睡,他被挤到上别人家睡吗?艾椿颇不安。
第二天艾椿得知表姐家的老三两口都在上海打工,他们的住房是空着的,每晚老表姐夫给儿子的空房守门。这天正好老三从上海回来,见到从未见过的老表舅,显得非常的高兴。老三邀老表舅和柳留梅去他的住房喝茶,房间在三楼,一百四十平米,干净整洁。
“生意还好吧?”艾椿问。老三是从小就学了裁缝,他祖父是富农,在*时代,讲阶级斗争,富农的孙子上学是没有前途的,老三小学毕业后,一时因爷爷成份高进不了中学,就拜师学艺了,人挺聪明,学了一年半,师傅就不愿意带下去了,说徒弟脑袋过于灵光,不希望徒弟超过他,中途撕毁了口头合同,合同规定师傅必须带满徒弟三年。反正是口头合同,反正找个不履行合同的理由不难。还算赶上了改革开放,老三一气之下去了北京,凭学到的一点ABC基本手艺和一颗聪巧的心,在北京缝制市场站住了脚,几年后成了颇有名望的缝纫师。并且带了几位徒弟,后来又从北京到上海发展。他的第一任妻子就是他的小徒弟,他的一手绝活毫无保留的传给了妻子,她才能以后有条件东渡扶桑打工挣钱。
“手工生意最好的时期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我在北京的活做不完,那时候老百姓还习惯于买布做衣服,现在多数买成品穿。”老三说。
“你这套房花了多少钱?”艾椿怀顾了一下宽敞的厅堂。艾椿想自己有这套房子在这个城市就好啦,他就可以当这个城市的隐者,默默无闻的同柳留梅诗意的厮守着。世上许多的人是不甘于沉默的,能在沉默中享受诗意的人太少了。想获得沉默而不能的人也是挺苦的。
“大舅,你没有看到我原来的住房啊,那才真正叫住房!我这套住房根本不能同那栋小楼比!”老三给柳留梅和艾椿各削了个苹果,“我花了三年时间在老宅地基上造了两层上下各六间的砖楼房,把在北京几年苦苦挣来的钱全部砸了进去。我很喜欢高晓声的《李顺大造屋记》,可李顺大造屋哪有我辛苦?酸甜苦辣什么都有。没想到用几乎两年时间,把房子盖起来后,这里成了该死的开发区,我的新房整个儿推倒,现在是无法无天的时代,政府简直是巨鳄,开发商挟巨鳄之势,想推倒老百姓的房子,像推一堆积木一样方便。我父母一下都病倒。官家只给我大中小三套房子,我弟住中套,父母住小套,我这套是最大的。前两年我本想卖了这套房去上海买房,考虑父母年老作罢,实际上我的家安在上海。”
“你这套房要卖的话能得多少钱?”柳留梅问。她想,乡下的房子便宜的话,在乡下安家也可以。
“不能少于六十万,以后还得看涨。主要是地价值钱,房子的质量不行,你看墙壁有了裂缝,这房子盖的太快,你想,开发商能给老百姓盖出高质量的住房?遇上五级地震就得倒。一下大雨,四周全是水,排泄不出去,甚至阴沟倒灌。许多失去土地的农民,靠政府给的一点补赏熬日子,反正中国老百姓饿不死就熬着。不过我们这里靠近一个繁华的城市,百姓生计还算好的。”
“老爸每晚都来给看手?”
“这里流动人口比较多,治安不太好,不看着不放心。”
“不能租出去吗?”艾教授想,从这里到柳留梅的学校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每周柳留梅可以来一次休闲,把老三的房子租下来不可以吗?
“想过租出去的,就怕入住的人家不把房子当房子住。再说也不在乎这几个钱。”
“要是租的话,每年的租金多少?”柳留梅问。
“七八千吧,实际上只能租出去两间和一个客厅一个厨房。我的大卧室得留着,女儿的小房间不能租,还得一间堆放东西。”
“那租给我吧!”艾椿教授认真的说,他望着窗外正待收割的一片金黄色的晚稻以及远处一抹青山,湿润的风从一排柳树顶上吹来,不禁心旷神怡,这里空气还算清新,环境比较宜人,是个读书的地方,周末柳留梅来度假或者他进城看望她,岂不很好?
“大舅要来住的话,谈什么租不租的,还免得我父亲经常来夜间看房子。”老三以为老表舅不过是说说而已。
“我给租金八千,电费另算,行不行?”艾椿教授站起来望着窗外的洁白的阳光。这时候老三才相信老表舅可能是在说真话。
“大舅,你要真的来住,我欢迎!租金不租金的无所谓。不过我有一事要拜托大舅:我的女儿在上海读初中,可成绩不太好。本来她在本地上小学时,成绩一直不错。上海那学校贴近郊区,是民办的,质量不行。我想让女儿回本地中学,大舅你要是能住到这里,我女儿就交给你了。暑假以后她就上初三了,我挺为她的成绩伤脑筋的。”老三说得很真诚。
艾椿掉转头看着柳留梅,笑着说,“干脆上你们学校吧!”
“可借读费不菲啊。”柳留梅望着墙上老三同女儿合影的照片,这老三人帅气,女儿面相同父亲,生得挺秀气的,要不了多久肯定是一位很有诱惑力的美女。上帝总往往不让他造出的人完美,才女往往不美,美女往往不聪明。柳留梅是担心这位美少女智质平平,花了力气上不去。进了高中就显出智质的重要。另外带人家的女儿责任重,姑娘生得太好惹事生非更难办。
“如果能跟着舅妈在城里上学就太好了!”老三有点激动,他称柳留梅为“舅妈”很自然,他毕竟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厮混了多年,对红颜白发结成夫妻看得多,也很能够理解。他刚见柳留梅的时候,就被她的落落大方和文质彬彬的气质生出许多的好感,听母亲说是大舅的续弦,他还为大表舅高兴了一阵。
艾椿见柳留梅虽是脸上有了些红晕,但对舅妈的称呼接受的挺自然。在全新的环境里柳留梅的压力小得多了。艾椿想起了鲁迅1926年8月为什么要离开北京,众多学者认为是“318惨案”后,鲁迅上了执政府的黑名单,他就南下广州,而从来没有人提及鲁迅离京去广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他同许广平的爱情,北平这地方的土壤根本不利于鲁许的的另类爱情的生长,他的原配朱夫人在北平,已同他闹翻的胞弟周作人在北平。到了广州鲁迅同许广平两人才公开同居了。坚强如鲁迅者也不得携小妻择地而居啊,鲁夫子选择广州不无道理。广州毕竟是一向开风气之先的地方么。
人哪!人应该有选择环境的权利和自由,有居住的自由。人是个受制于环境的动物。
1994年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数学教授纳什,是一位数学天才,三十岁前就已声名卓著,可接近而立之年他就得了偏执型精神分裂症,妻子不得不同他离婚,但她没有再婚,而是照应她同纳什唯一的儿子,也时时关心纳什的治疗,她同纳什的好友都坚持病后的纳什应该生活在普林斯顿大学校园里,而主要不是在精神病院里。这是多么了不起的见解啊!不像我们动不动就把疑似精神病的同事或家人,义无反顾的 往精神病医院里送。
精神病人除了药物治疗,就是必须有个非常宽松的环境,在精英辈出的普林斯顿大学校园里,人们能够尊重和理解有怪僻行为的人,因为天才多少有点古怪,普林斯顿大学里的人不认为纳什是疯子行为,不会受到歧视。还有在普林斯顿校园里呆过的爱因斯坦不是曾给邻居小女孩做算术题并要小女孩给他买糖果吃吗?这要是放在我国,爱因斯坦会被认为有神经。果然在普林斯顿校园里,纳什的病情逐渐好转,他终于能以一个正常人去接受隆重的诺贝尔奖,这时候纳什已近七旬高龄。
其实爱情,不管是另类或非另类爱情,也是一种很可贵的精神病吧,因为太普遍了,就不把它当成一种精神病罢了。每个健康的、特别是非健康的精神个体,都需要一个非常宽松的环境。在中华大地,就恰恰缺少另类人生生存的宽松的社会环境。恐龙曾是多强悍的庞然大物,一旦失去适宜的生长环境,照样灭绝。
经不得老三真诚的恳求,柳留梅同艾椿作好了照应老三小女儿的准备,老三也挺高兴的。世上许多事情往往是没有过程,热热闹闹的开了个头,便很快静悄悄的结束。艾椿想租住老三的房子一事突然没有了下文,原本老三打算陪大表舅在家多住几天的,可第二天一清早就离家去了上海。艾教也就不能多问,默默地在这天的下午携柳留梅也就回到了市里。艾椿教授买了当晚的车票,决定坐夜车返回,这几天跑来跑去,已很累了,还干扰了女弟子暑假为挣钱和同事合办的补习班里的教学。虽然学校明令不允许假期办班,但是要买房子之类的大笔花费靠几个工资是绝对不行的。大热天捞这种辛苦钱也不容易, 这总比当官的贪污所得光明正大吧。
在候车室里,柳留梅给艾椿买了几份小报,她随手翻着,见到一只标题“俄国红颜白发夫妻多”,看了一会,便顺手笑着递给艾椿,艾椿扫视了一遍。
“俄国的社会环境很宽松啊!”柳留梅感慨的说。
“谁跟谁生活,那里是比较自由的。不过我最感兴趣的是俄国人的住房条件。市民可以在郊区自己动手盖房子,自己砍树取材造房。莫斯科市民在郊区盖八十平米的别墅,据说造价才五六百美元。”艾椿掉过头望着女弟子,“你不是说要考研吗?”
“有这个想法,中学教师太累了!”
“你学俄语吧,考俄罗斯大学的研究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