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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得室内如春水一池,水波不兴。睍莼璩晓
艾教授有点渴,侧身见床头矮柜上是自己带来的保温杯,这杯子是女弟子高考阅卷时的纪念品,他是到哪把杯子带到哪,像有人爱带情人似的。他悄悄坐起,揭开杯盖,里面的水还温呼呼的,这肯定是保姆小江为他准备好的,他一气喝了半杯。这时又觉得膀晃涨得不行,老人的储尿器已在不断萎缩,教授又岂能例外?可厕所在哪?他下了地有些头重脚轻。正在这时,小江悄悄到了他的身边,扶着他到了厕所,帮着打开厕所的灯。痛快淋漓的一泡带酒味的骚尿放完,顿觉轻松许多。
小江又扶回艾教授重新睡下后,又给保温杯里添了些水,然后又像猫一样轻轻地的离开,和衣躺在苟经理的脚边。苟经理依然发出轻微又均匀的鼾声。
这以后艾教授就睡得不踏实了,自己睡的小床应是小江所睡,自己是在特殊情况下作为主人的挚友才享受在这小床上做梦的权利,否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小江同苟经理的关系是否是所谓的陪睡保姆,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受伤的单身男人需要人照顾,有年富身强的单身女人照应 当然更好些,而女人也愿意白天黑夜的不离不弃的照应这个男人,他与她睡一个床上或两个床上,这是他们两人的事,大不必用个酸溜溜的“陪床保姆”名称。汉字中同“床”搭配的词组和短语特多:上床、上错床、床上戏、、铺床叠被、同床异梦、床第关系、床头吵架床尾和好等等,无不散发着男女之间种种龌龊或诗意的气息。
苟经理同原配简夫人重婚已不可能。在中国,夫妻离异后,都是单身的话,舆论中有部分希望能和好复婚。其实,夫妻离异后,最好的选择是保持一种不咸不淡的朋友关系,而非复婚,更非成仇敌。
苟经理原先想同紫蛾结合只是他一厢情愿,现在他同小江的组合看来是合理的存在。
艾教授正想着,见小江坐了起来,她跪在床上,把苟经理扶起来,一会,听到长长的流水似的声响,原来是苟经理在放水。小江下了床,把尿壶放到床底,然后又爬上床睡下。一切又复归平静。
艾椿一下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生活。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体育课上玩单杠,做大回环动作时,不慎摔下,右小臂骨折。住医院的时候,最让他尴尬的是撒尿,这时候不得不听命于那个小护士,是她带他去厕所,帮他解开裤带,帮他退下内裤,可第一次好半天才撒出尿,以后就习惯了,乃至他希望胳膊上的石膏不要去的太早。
伤愈后离开医院的时候,他给小护士丢下一封信,一张白纸上只打了个问号,问号上直直的一竖,这是在告诉她,自己还是光棍一条,是处男,一张白纸。至于问号,少男少女很明白问的什么。这个小护士在他的问号里边添了一个小问号,变成大问号抱着小问号,挂号寄了回来。世上的夫妻其实都是大问号抱着小问号。一来二往,以后两人成了夫妻。新婚第一夜,做完作业后,新婚妻子问:“怎么型号变大了呢?”
“撒尿时的型号当然要小些。”新婚丈夫艾椿实话实说。
成千上万的男人,婚前或婚后缺少让女性解裤带撒尿的经历,也就少了对女性的理解和关爱。苟经理如果不是受伤,怕也难得小江这个温良的女人帮她解带撒尿,日后的两人的关系是可以推测到的,苟经理原先强烈的要娶紫蛾的想法是泡汤了。感情这东西根本上就是断了线的风筝,飘啊飘啊,不知道会落在那块干净或不干净的地上,或挂在那根树丫丫上。
从白天到夜晚这不长的时间里,艾教授感受到苟经理同这还算年轻的保姆之间不完全是劳动力买卖的关系,有某种真情,有心的沟通,有着温馨的氤氲之气。这男女间的情之流通,同商品的流通一样又不一样,一样的是挡也挡不住啊!
听着苟经理均匀的呼吸声,闻着室内忏悔的气息,艾椿睡不着了,他想起一句谚语:弥天罪过挡不住一个“悔”字。
人对过去的不良操守心存悔意,亦即心存忠厚,遗泽后人。
第二天上午艾教授离开苟府时,苟经理有点依恋:“抽空来给小简讲讲文章的事啊。”
“有空我会来的,我可能要南下几天,有所民办大学招聘教师。”
“有腿还是比没有腿好啊!”苟经理苦笑,抚摸者被商业黑手打伤的左腿,“要是为挣钱的话,不一定再去吃粉笔灰。我一个商界朋友想续家谱,要找个懂行的写手。”
艾教授知道,干这活费神费力,还要吹捧。
“我知道你怕不会干。哎,主要是不希望你走远。”
“我先去看下,那里有朋友在,顺便去看看他们。”
艾教授要去秦根的前夫人小谢那个城市的一所民办大学去接受面试,那所大学正在招聘从大学退休下来的老教师,从大学退下的教授多如牛毛,真有本事的并不太多,尤其是文科。艾椿教授想挣些钱,给柳梅提供些买房的资金,三十出头的柳留梅还同刚出大学校门的超女般的年轻女教师一起初入集体宿舍楼,实在是不合适。学校的管理人员还奉命时常突击进宿舍搜查电饭锅、电炒锅的事,一点无视女教师的*权,这是侵犯人权哪,女教师们敢怒不敢言,得罪了学校后穿小鞋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所以柳留梅时常念着海子的诗句:我有一间房子,面朝大海------艾教授每想到自己无力为柳留梅提供一间房子而不安,他就生出外出打工挣钱的念头。
其实本校文学院有意延聘艾教授的,但是校头左书记摇摇头,他早已听得艾某同保姆不正当的传言,同女学生的搞不清等等,对他的师德打了个大问号,否决了文学院延聘艾某的决定。
民办大学对应聘的人员年龄有限制,不能超过六十五岁。这事让在车站干事的忘年交“老匪”知道,他对艾椿说,“这有啥难的,你没看到四处墙上涂的“办证”的电话号码?那是告诉你去哪里办假证。你办个六十二岁的假身份证不就行了?你虽近古稀,可看上去不过是花甲上下,有情人的人就显得不老啊!”
“那行吗?”艾椿挠挠已有许多白发的脑袋。
“哪有什么不行?证虽是假的但人是真的。”老匪自告奋勇要给艾教授办身份证等假证,收了艾椿三百元,实际办个假证得400元。
其实老教师能否上讲台,条件不在于年龄界限,主要看你身体如何,学问本事如何。艾教授精气神三合一令人印象深刻,特别是那一手毛笔小楷写出的简历,令招聘负责人爱不释手,哪管他的证件真假。
面试结束后,招聘组告诉艾教授一个月后等通知。回去前,艾教授决定去看望小谢——曾被秦根昵称为“鞋”的女人,同时还想见一见那个一个人办抗日纪念馆的可尊敬的老人刘抗日。艾教授拨通了小谢留给他的的电话,当她得知老朋友艾教授就在她这个城市,她激动的说:
“你在宾馆门口等着,我去接你,我很快就会到的。”听得小谢咔嚓一声放下电话的声音,她还是干脆利束的风格,就像她当年在全家反对她嫁给秦根的情况下,拉着秦根说“办证去!”
数年不见,小谢还是她,已是后中年版的她脸面比先前光鲜些,随身带着的当今女人不离不弃的手袋,还是当年那个深色的仿皮手袋,艾椿内心不由得大为感慨,根据他的观察,手袋不常换的女人,内心是比较有定力的,对感情、对朋友都是很认真的。
小谢当年刚嫁给秦根的时候,似乎不算很美,说她很美,那是因为她嫁了老秦根,年龄上的大落差中,女方一般都显得异常美。
可中年的小谢确实很耐看。优秀的女人懂得决战中年。世上占尽了少女美、青年美、中年美、老年美的女人不多。对于女人来说,中年美是比少女和青年时的美更为重要的。
在小谢同秦根离婚以后,艾教授不忍这一对勇敢的从暴风雨中穿过的劳燕分飞,脑壳里曾经闪过一念:娶小谢为妻!让她继续留在这个城市。这个想法使艾椿教授不免脸红,因为他已有个女人牵挂着他,而且小谢挣脱了一个老头,还让她进另一个老头的怀抱里,她能经受住舆论的煎熬?此老头比彼老头又强到哪里去?天下老头能离得了一个“老”字?所以艾椿想娶小谢的想法自觉有些卑鄙,可谁没有过一点卑鄙的闪念?有卑鄙的闪念而不实施,还是大大的良民。
小谢是自己驾一辆小车来的,她驾车的姿势很潇洒,艾教授突然觉得,坐在驾驶室内驾车的成熟的女人,比坐在马桶上的女人,都各有着别样的风情。
小谢惊讶小谢住的地方这么宽敞,是新建房,楼上楼下,建筑面积约在二百平方左右,比秦根的五十年代建的简易楼房档次高出许多,楼下的厅堂四周摆满了书架,可书架上不全是书,有一盒盒的东西。
小谢给艾教授泡好茶,还像过去一样的随意称呼:“教授,我要去办一件事,时间不会太长,你给我看门。”
过了不太长的时间,来了一位走路一瘸一瘸的老头,但腿瘸仍不失其气宇轩昂,进门后见到站在书架前的艾椿,四目相视。“请问,您就是艾教授吧!”瘸老头两眼放出热情的光。
艾椿教授快走几步,趋前握住瘸老头伸出的左手,他的右手像周恩来总理的一只手难以自如伸展。
“我就是,叫我老艾吧!”
“欢迎光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小谢电话告诉我,说你来了,我说快请到茅舍来!”瘸老头拉着艾教授的手,进屋在沙发上坐下,“我在吊点水,中风以后,每年要搞一次预防性治疗。”
艾椿想,这大概是小谢的第二任丈夫,家庭条件还不错,人看来是个文化人,气质蛮好,美中不足是留下中风后遗,但也可以说幸在中风不严重,老人,谁能保证说他永远四肢灵活自如?如今的中年女性离异后,不少再找个有房的经济条件过得去的没有大毛病的老头,也算是时尚。
“小谢,我回来了,正同艾教授说话。中午的饭你怎么安排?”瘸老头用座机接通了小谢的电话。
“行,那就安排在那家土菜馆,你去按排吧,等会我同艾教授打的过去,你不用来接。”放下话筒,他递给艾教授一支中华烟。
“我这房子是托改革开放的福。”瘸老头说,“我先前的住地成了开发区,我祖上留下的地皮较大,开发商不得不给我四套房子。我是沾了老祖宗的光。走,上楼去我的书房。”
进得书房,扑面而来的是一幅西汉隶书风格的对联:
一个傻人艰难抗战,万里英风凛然正气。
右联一侧的小字是:刘抗日先生正之。左联一侧是书写者的姓名。书法线条棉里藏针,布局气象万千。可对书坛比较熟悉的艾教授,想不起书者的姓名是那个名家。一会艾教授也就释然,现在书坛上的所谓名家一大把,可有几个是真家伙?真正的大家往往在民间。
艾教授的记忆复活了,身边的瘸老头不正是秦根一再很敬意的说起的另类人物刘抗日?他因为一个人办抗日战争家庭展览馆而闻名遐迩,真名反倒被遗忘,被称之为刘抗日。
“久仰久仰!我的朋友老秦一再的提到您。这次来贵市,原本见过小谢以后,再要寻访您的。”艾椿教授很激动,紧握着刘抗日的手。这个平常的老而又残的老头竟是个不平常人?可见真正的不平常人总是很平常。
“当年老秦来的时候,我还在原来的破旧房子里,离小谢租住的房子很近。我同老秦常下棋,有时忘了吃饭,小谢给我俩送煎饼挟大葱狗肉,老秦可是个大好人。”
“刘先生,你这一个人办的抗日展览馆很了不起,而且坚持了这么多年。”艾椿言真由衷的说。
“假如不是旧房拆迁,我的家庭抗日展览馆怕就办不下去了。祖传地皮换了四套房,我拿一套作展馆,两套租出去,场地和经费就基本解决了。小谢同老秦离异的第二年,我得了脑血栓,在医院躺了两个月,还好,还能站起来。”
“你一身正气,病魔难不到你。”艾教授赞扬说。
“我能站起来,不能不感激小谢。中风那天晚上,我给小谢女儿补习英语,那时还住在老房子里,我每星期给她补习三次,女孩正在备中考。补习结束后送她出门时,脚底觉得漂浮,一下跌到。幸得小谢母女及时送我到医院,在医院的一个月又是小谢热心帮助和护理,送饭都是她送。那时天已经很热,她每天给我擦洗,说实在话,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一定做得到啊!病房里的人都说我有个好女儿。”
“俗话说,近邻胜远亲。”
“那时我的经济还很困难,出院后我借了钱要付小谢酬金,小谢说,你给我女儿长期补习功课,一分钱都不收,我怎能要你钱?”刘抗日感慨一声,“患难见真情,也见出人的品性,自那以后我就在心里琢磨,看朋友圈子里有无合适的好人,介绍给小谢,她还算年轻,一个人抗日子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