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苦着脸道:“他醒了,”说着轻轻揉了揉小腹,“也不许我再睡了。这个可比健儿闹腾,兴许又是个儿子!”
赵之桢半是心疼半是好笑,“男女都好。”扶着元春坐起身来,“陪你说说话?”
元春眨了眨眼,“好吧。”
大清早的,两人都挺清醒,赵之桢这才“马后炮”了一回,“昨天下午,我去了趟你娘家,劝过你父亲尽早致仕。”
元春惊讶道:“您不早说!”同时心中大定,对父亲贾政而言,王爷的果断吩咐比姑父好言相劝可管用多了!
赵之桢显得十分无辜,“你也没告诉我昨儿你亲戚跟你聊了什么。”
“只是寻常亲戚走动罢了,”元春定睛瞧了赵之桢好半天,才道,“您怎么越来越小心眼儿了呢。”
天地良心!女人怀孕精神头难免不济,赵之桢觉得昨晚元春已经有点疲惫之色,便只跟她说了韩家这一件事儿——也是在他看来,对元春而言比较要紧的事儿。
他哪里知道元春其实并不怎么在乎韩家:因为甭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韩家都“一模一样”,乃是野心家族之中的老实人,根本无法跟猖狂又妄为的费家相提并论。
而且元春自始至终都没动过跟王妃韩续争锋,斗一斗比一比的心思!
赵之桢闻言也噎了一下,旋即正色道,“正想跟你说说陆将军。”这位陆将军便是大皇子妃那位庶兄,“大哥对此人动了心思……怕是有心全力提拔。”
别看大皇子妃因为坐视父兄被贬而对自己的庶兄大为不满,都对大皇子……几无影响。岳父和大舅子失势,而另一位妻舅却显出蒸蒸日上之态,大皇子如何会为了“旧人”而去为难“新贵”?
元春琢磨了一会儿,方问道,“王爷也动心了?”
赵之桢应道:“自然。大哥让我出面把他调到北方。”
“万一京中不平静,大皇子也有个护身符?”元春越发一针见血,“可对您有什么好处?”
作为北方大军的~统~帅,赵之桢自然可以挑选将领到他麾下带兵。
而且圣上向来信任老七,至今为止都没驳过老七的折子:因为老七的确是诸位皇子之中最有~军~事天赋且私心最少的一位。
赵之桢想了想道:“西南大营正是太子外祖父挂帅……陆将军好像不是父皇的人。”
这也是费家被削,太子深觉艰难,且颜面扫地,却几乎并无其他动作的原因:在太子看来,这就是兜头一棒再加一个甜枣……父皇这一棒果然敲得极狠,可这甜枣能让太子立时忘却大半的痛。
赵之桢又轻声道:“我换走陆将军,父皇还能在西南大营中再补上他的信臣……”
元春笑道:“果然,您都想好了。”
赵之桢亦笑,“只要别给旁人捡了便宜,做了嫁衣便是!”
数天后,赵之桢带着几分不舍离开了京城,再次奔赴北方。当然临行前,他把整个王府和元春再次托付给了儿子赵晗,至于女儿赵暄告诉他费家的那些动静,自然有人写成了密信递到了圣上的案头。
却说圣上这阵子的心思都没怎么放在战事上……当平南王依仗地利之威,跟大齐打起了拉锯战之际,圣上扭头便专心整顿起了~吏~治,那些与平南王有所往来的官员分期分批地挨个查访……总之结果让圣上心惊不已:平南王送出的礼金都赶上大齐~国~库两年的收入了!
他老人家看完密折便直奔承乾宫,贵妃不止要安抚圣上那滴血不已心,还得琢磨个圣上听得进去的对策。
贵妃的法子其实也不怎么新鲜:那些靠着买卖消息而赚得十万百万身家的人家,官位别再指望保得住,不过性命以及牢狱之灾还是能用银子来赎的……银子不够,用粮食也可以。
对于不少胆战心惊的人家来说,能保住性命便已满足,破财免灾自然好不抵触。至于无论如何都不肯悔改的一批人,全让圣上大笔一挥,发配到了北方大营,让这些人军前效力去。
而落到赵之桢手中,可就鲜少有人能幸运地再回故乡了:平南王收买了太多人,赵之桢可不信没有漏网之鱼。
这大半年里,与北狄人只有几次战事,因此赵之桢除了练兵巡视之外,便是花费大量精力从这些戴罪之人身上挖出些消息。
赵之桢原本也没多想,只要能套出点北狄人的情报,能让他麾下的将军们多捞点战功就好……不过这也是个水磨工夫,这些人在刑部大牢时都没松口,不能指望他们吃点苦头便从实招来。
话说半年的功夫转瞬即逝,当关外飞雪没过马蹄之时,赵之桢又回到了京城。今年雪下得比往年早,京中自然也比前几年要冷一些。
王妃韩续难得好心情,出门走走逛逛吹吹风,谁知脚底一滑……周围丫头眼疾手快,牢牢把她扶稳,可韩续忽然腹中剧痛:她要生了,比太医计算的日子要早了半个多月。
赵之桢得到消息的时候,还在外面跟他的十二弟吃酒说笑。
等他匆匆赶回王府,韩续正在产房中断断续续地~呻~吟、痛~呼,而赵晗、赵暄以及元春齐齐坐在外间,等着喜讯。
见到父亲回来,赵晗长出口气,旋即附在父亲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赵之桢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之后双手请按在元春肩上,“你也快到日子了,受不得就别强撑。”
元春微微一笑,“知道啦。”
终于在子时之前,韩续顺利生下了男孩……看到自己满身通红的小儿子,韩续喜极而泣,强打着精神晃动着儿子,“娘有你就好。”
赵之桢看过儿子,也挤出个笑容,更是对着产房之中的韩续安抚道,“生得好。”想了想,还给小儿子起了乳名“顺儿”。
元春闻言便低下了头:前世这位的乳名可不是“顺儿”。
赵晗虽然面带微笑,但眼里哪有半点笑意。至于赵暄更是诧异道:“听着可真不对劲儿!”
当然不对劲儿了!
因为赵之桢这第二个嫡子八字批起来,只有四个字“贵不可言”……还好没有什么“真龙命格”……
赵之桢回到书房,失手砸了茶盏,还险些摔了元春送他的山水纹歙砚。
他独坐书房,酝酿了半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回到元春身边,忍了又忍,还是怒道,“简直胡闹!”
元春轻声道:“王爷息怒。”说着,稍侧着身子替赵之桢顺起起来,“总得查清谁是主谋,总不能冤枉了好人。”
话说韩家如何感觉不出赵之桢逐渐的疏远之意?
无奈韩家错跟了太子,已经走了弯路,这回再拢不住七皇子,韩家也只能回乡去做富家翁了:此番再搏上一回也是顺理成章,甚至不惜得罪赵晗……
却说一个出生便“贵不可言”的嫡次子,让他异母的嫡兄如何自处?!而韩续在生下儿子之后,果然仔细看顾着儿子,除了赵之桢,旁人甚至不能抱一抱这位王府的小公子。
自此之后,赵晗果然不主动上前。赵暄向来不与韩续亲近,听说“韩续护子如命”之后干脆躲得远远的。
而安心待产的元春也暗叹一声:这又是何苦。此时她也挺着大肚子,自然也不会过去凑热闹,更是拦着健儿到王妃房中去“认一认弟弟”……
跟姐姐赵暄都能玩到一块儿的健儿很是迷惑不解,不过却很听话,再没提过要见弟弟的要求。
赵之桢依旧火冒三丈,“哪里冤枉?!”说着,从袖中摸出了份脉案直接丢到了案上。
元春捡起来一瞧:三公子略有不足,怕是早产。
前世赵之桢很是疼爱这个“贵不可言”的儿子,即使他知道儿子的命格八字都有些水分。当然和赵晗早逝有着直接关系:赵之桢在没了最为欣赏和喜爱的嫡长子之后,对其余儿女都十分关爱和宽容。
虽然元春没有亲眼看到,但前世必定是这一位坐上了龙椅——可不正是“贵不可言”。这辈子反差太大,看着盛怒的王爷,元春头回不知从何劝起。
隔了一会儿,忽听王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是要生了吧?”
元春这才回过神来,抬头道,“没有呢。王爷,”她把赵之桢拉到自己身边,“史书上这种事多得是……讨个好彩头有何不可?”
多少开国皇帝都生有异象,其中有几分是真压根不必深究。她的亲弟弟宝玉还“生有异象”呢,前世不也落得家破人亡,皈~依~佛~门之后便不知所踪。
再说她说好话也不是为了给韩续求什么情,她只是不想看王爷急怒伤身罢了。
赵之桢冷声道:“这种事我如何不懂?!居然算计到了我头上!好大的胆子!”他又站起身来,在房中走了几步,“我……”这个字刚出口,他就见元春一脸扭曲,“要生了?!”
就是要生了!
元春不是头一胎,生起孩子熟门熟路,完事儿后瞄了眼哭声响亮的女儿,她把眼一闭就此放心睡去。
怀抱小女儿的赵之桢,原本满腔怒火也随着女儿“粉嫩”的睡颜而烟消云散。
直到第二天上午,元春才……饿醒,看着欲言又止的王爷,她好奇道,“怎么了?”
“咱们姑娘洗三跟晗儿放定恰是同一天。”
“当然大爷婚事要紧,”元春抱起枕边睡得正实的女儿,“我什么时候不讲道理过?”
元春也是想多了,赵之桢的意思是晗儿放定,女儿洗三不请太多客人,正好能让元春多叫娘家人热闹一番:不过她没琢磨过味儿来,我便替她下帖子请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