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棋盘上格局的大小决定着输赢。
这一局棋,没有不符合常理的情形出现。
简让赢了。
方鑫脸色灰败,但还算平静。可是,等他听到简让说让他废掉左手的时候,面色大变。
他起身走到多宝架前,“容我去拿样东西……”话没说完,人僵住了。
开启暗门的开关,被人毁了。虽然能够修复,但在此刻,他无法让里面亲信出来给他收拾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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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离妩与贺兰城走到揽月坊三楼的时候,柯明成、柯夫人、傅清晖、傅四夫人俱是神色阴晴不定,另有十名样貌各异的锦衣男子分立在两旁。
这十名男子,便是余下十名楼主。
见到男子打扮的钟离妩,柯夫人与傅四夫人同时起身,前者是急着道歉,后者则是因为担心。
柯夫人快步走到钟离妩跟前,屈膝行礼,“方才浣香楼的事情,妾身已经听说,实在是那贱婢糊涂,我定会严惩,只求简夫人不要生气。”
钟离妩一笑,“此事应该与夫人无关,我晓得。”说话期间,仔细打量了柯夫人两眼。
柯明成四十岁左右,而柯夫人只是二十岁上下,样貌明艳照人。
来的路上,她听贺兰城说了,这不知是柯明成第几位夫人了,之前的不是被小妾毒害而死,便是受不了柯明成唯色是图的性情,立下文书分道扬镳。
这一位柯夫人,对柯明成有着一份愚蠢的执着、痴情,让人可笑,又觉得可怜——只因为他是她这辈子第一个男人,她就要做他一辈子的妻子。
但这种让人可怜又可笑的感情,并不代表这个人愚钝,正相反,她算是八面玲珑的人,成为柯夫人的这几年,一直将内宅的十三名小妾收拾得服服帖帖。
至于别的,她就没什么过人之处了。
“若有一日,柯明成死了,她是最伤心的那一个。”贺兰城说起这些时候,神色无奈,“真荒谬,她跟一个这样的货色唱着痴情的戏。痴情二字,原来也能有糟蹋的法子。”
当时钟离妩忍俊不禁。
这时,傅四夫人走上前来,先对柯夫人笑道:“您内宅不安生的事情,等会儿再细说。”也不等对方搭话,便携了钟离妩的手,走向简让身侧的位置,低声问,“你没再遇到麻烦吧?”
“没有。”钟离妩轻轻捏了捏傅四夫人的手指,“放心。”
“我也知道,可还是不放心,就多事命人将你一并请来。到底是看着你才心安。”
钟离妩有些小小的感动,“我晓得,多谢了。”
傅四夫人一笑,示意她落座,继而转身回到夫君身边落座。
钟离妩落座之前,与简让相视一笑,落座后,看着立在众人面前、神色焦虑至极的方鑫。
傅清晖轻咳一声,对柯明成道:“柯老板,你这揽月坊里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是不是愿赌服输?”语气是恶劣的。
“这是自然。”柯明成勉强笑了笑。
“既然如此,他还在磨蹭什么?”傅清晖道,“方才我已问过齐掌柜,晓得他们各自下的赌注。你的望月楼主想赢到的物件儿,可是不能以金银估算的无价之宝。怎么,他一只左手比那种宝物还矜贵?”
“四爷,”皎月楼主杨志通赔着笑上前一步,“这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能示人的苦衷。方楼主踌躇再三,定是有苦难言。既然如此,您不妨劝劝简公子,请公子退一步……”
简让满眼嫌恶地睨了杨志通一眼,“你,滚。”
“啊?”杨志通脸色一僵。
简让侧目望向柯老板,“来者是客,我嫌脏的人,你为何让他在我眼前乱晃?”
傅清晖知道简让因何是这种态度。杨志通来岛上之前是什么人,他不清楚,但在揽月坊里,他手里的人既要服侍客人,又要服饰他,不拘男女。
杨志通额头青筋直跳。越是下作的人,反倒越受不得别人毫不遮掩的鄙视。
柯老板见状,反倒笑了,“那你就先下去吧。来者是客,揽月坊不能让客人心里不舒坦。”随后看一眼傅清晖,暗暗叹了口气,吩咐方鑫,“你也只能愿赌服输。”略停了停,又委婉地道,“你那只左手,于揽月坊也没多大用处。”
方鑫又不可能与简让决斗,既然不需明面上较量身手的高下,又何须在意这些小节。方鑫之于他的意义,是一颗探路石,能够适度地摸清楚简让一些性情、习惯。
傅清晖示意身边的随从,“去,帮帮方楼主。”
方鑫的事情,便这样在众人前有了结果。
刀光闪、鲜血飞溅的时候,傅四夫人、柯夫人不自主地别开了脸,不敢看。
钟离妩与贺兰城不动声色。这种见血的场面,在皇室的岁月,从来不少见。贺兰城还没亲身经历过的情形,只有血淋淋的杀戮。
傅清晖道:“这件事了了,接下来,柯老板,说说你小妾对简夫人下药的事。”
柯夫人即刻站起身来,歉然道:“此事是妾身管教不严……”
傅清晖不耐烦地摆一摆手,“柯家的后宅,你有说话的余地,但事情出在前面的揽月坊,是你能说得清楚的?”
“可人是妾身房里的妾室……”
傅清晖拧眉,“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他要找一家之主理论,她偏要跳出来,这也罢了,关键是傻子都看得出,她说不清楚原委——一句管教不严就想把人打发掉?她倒是真敢想。
柯夫人却向钟离妩走去,“简夫人,您最清楚原委,能不能帮帮妾身?我一定会严惩那个糊涂的……”
钟离妩柔和地笑着摆一摆手,“夫人,四爷是傅家的人。”傅家在岛上是什么地位,不需谁多说。傅家的人要追究一件事,哪里有别人讨价还价的余地?
柯夫人却没听出话中深意,仍要继续求情。
柯明成重重地咳嗽一声,瞪了柯夫人一眼。
柯夫人立时噤声。
钟离妩环顾室内,起身对傅四夫人道,“多宝架上不少宝物,我们去看看可好?不耽搁他们说话。”
傅四夫人颔首一笑,“说的是。”
两女子到了多宝架前,低声议论着摆件儿的出处、价值,期间钟离妩微声对傅四夫人说了两句话。
傅四夫人先是扬眉,继而含笑点头,“放心。”
那边的傅清晖问柯明成,“我得知这件事情之后,并未宣扬,是料定你能给简夫人一个交代。但我若是想错了,也无妨,我会将这件事宣扬出去——就在今夜。”
柯明成满心的恼火,心说这些东西怎么就没一个堪用的?方鑫的事情也罢了,最可气的是九姨娘。他一再告诫她不要贸然行事,可她还是跑到钟离妩面前班门弄斧,这下可好了。
痛定思痛,他勉强笑道:“全听四爷的,您说怎样就怎样,我都答应。”傅家不会失去公允,不管怎样,都会给他留点儿面子。
傅四夫人转回到傅清晖身边,看了他一眼,嫣然笑道:“方才我也问过简夫人了,简夫人大度,不想深究。既如此,我就想做一次和事老——你们动辄就要见血,实在是叫人瘆得慌。不如这样吧,把九姨娘交给我,我带回家中,好生调|教一段日子,到她行事不再鲁莽的时候,再将人送回给柯夫人。”
“好啊,好啊。”柯夫人即刻应声,并且分别对钟离妩和傅四夫人深施一礼,“二位夫人都是宽厚大度之人,妾身感激不尽。”
柯明成气得险些翻白眼,强行按捺下火气,他理智地斟酌。
傅四夫人聪慧是真,但到底少了些阅历和城府,柯家也没开罪过傅家,这次应该只是要当和事老。如果钟离妩想把九姨娘带到身边盘问的话——
九姨娘跟他的日子并不太久,知道的事情很少,每日里挖空心思忙碌的,不过是与柳姨娘争宠。过一段日子她就能回来,只为这一点,也会对所知的揽月坊诸事守口如瓶。
“那就依四爷之见。”柯明成笑呵呵地应下,转头吩咐伙计,“从速把人带来,交给傅四夫人发落。”
傅四夫人唇角弯成愉悦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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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离开揽月坊,傅四夫人命车夫跟在钟离妩的马车后面,径自进了简宅。
之后,她唤随从把九姨娘带到钟离妩面前,道:“我可不要这样一个人在跟前,况且自认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一定要交给你,这可是我们说好了的。”
她是真怕九姨娘寻机给自己或傅清晖下药。她可不是钟离妩,傅清晖也不是简让,防不住的话,便是在家里出丑,也能要她半条命。
钟离妩笑道:“放心,我还能反悔不成?今日多亏了你,明日我定会命人送上薄礼。”
傅四夫人撇一撇嘴,“谁要你的礼物?得空了去家里找我才是正经。”
“礼物你要收,得空我一定和兰绮去找你。”
“说定了?”
“说定了。”经过今晚的事,钟离妩是真的对眼前人有了好感。
“那我就回家去了。”傅四夫人笑容璀璨地道辞离去。
歇下之后,已到丑时。
钟离妩把今晚经过详细告诉简让,“有了贺兰城,算是找到了摧毁揽月坊的缺口。”有贺兰城相助,不难找到本心不愿一世下贱却只能守口如瓶的女子,到那时,把这种事情宣扬出去,揽月坊便会成为人们嫌恶的场合,再不肯踏足。
这里到底不同于别的国度,如果以色侍人的大多是被迫,傅家就会同情他们,心心念念的是让他们脱离苦海。只要有这份心就足够,其他的,是她和简让的事情。
简让则说起了杨志通这个人,“不出所料的话,揽月坊里的男女,有多半是他经手弄到岛上。接下来,我想想路数,激怒甚至除掉他。如此一来,要么是他忙中出错,要么是柯明成另选人手接替他。只要格局有变动,我们就能发现破绽,顺藤摸瓜,一步一步,总能找到那些少年人。”
“嗯,这样最好。”钟离妩丝毫睡意也无,双眼亮晶晶的,“也不知道九姨娘是如何到了柯明成身边,要是也是被抓到岛上的……不行,我得去问问她。”说着,便坐起身来。
简让把她带回怀里,“大半夜的,你折腾什么?”
“横竖我也睡不着。”
“嗯,横竖也睡不着,我们不妨着手大事。”他咬了咬她的耳垂,“要孩子的事,大过天。”
钟离妩轻轻地笑,搂住了他,“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我心猿意马的……”她所指的是精力都放在了除掉柯明成这件事情上,或许会影响到怀胎。
“心猿意马?”他挑开她的衣带,“这样说来,你是没我心急。这可不对,该罚……”随着低低的语声,亲吻落下去。